凌晨四点的油麻地,像一锅没放凉的隔夜粥,黏稠而躁动。空气里弥漫着海鲜的腥味、垃圾的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潮州帮的马仔们三五成群,在街头巷尾游荡,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他们的大佬林过海,昨天成功剪了江氏实业的线,让那些时髦的“BB机”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哑巴。这在他们看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是传统江湖规矩对新兴“高科技”的一次成功教做人。
“哼,什么利刃,还不是一剪刀就断?”一个满脸青春痘的飞机头马仔,得意洋洋地对同伴吹嘘,“海哥说了,那什么江氏,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唬人,一戳就破!”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头顶几条街外的一栋旧楼天台上,三个穿着“港九电力”工作服的身影,正在黑暗中鬼魅般地忙碌着。
林天明带着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动作快如闪电。他额头上全是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紧张的。大小姐交代的任务,比他以前在实验室里搞任何一个项目都刺激。
“辉仔,主线路接驳好了没有?”林天明压低声音问。
“好了,明哥!跟新的一样!”
“好!”林天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护身符”。他按照大小姐教的方法,将盒子固定在主干光缆旁,再把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特种铜线,巧妙地并联在电缆的保护层之下。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天衣无缝。
“搞定!下一个点!”林天明一挥手,三人迅速收拾好工具,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他们就像一群勤劳的工蜂,在天亮之前,为江氏在油麻地的三座核心基站,都装上了这致命的“蜂刺”。
油麻地,昌盛茶楼。
这里是油麻地的核心地带,也是消息的聚集地。天刚蒙蒙亮,茶楼里已经人声喧闹,热气腾腾的蒸笼像一列列小火车在食客间穿梭,空气中混杂着普洱的陈香、叉烧包的甜香和男人们汗衫的酸臭味,构成了一曲生动鲜活的市井交响乐。
猪油仔一屁股坐下,那张承重十足的椅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确良衬衫,紧紧绷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勒出了一道道让人担心的褶子。他那张肥头大耳的脸上,表情丰富得像一出粤剧,一半是春风得意,一半是满肚子牢骚。
“屌你老母,真是忙得像条狗!” 猪油仔拿起茶杯,也不洗杯,直接灌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却像喝了琼浆玉液似的,咂了咂嘴,对着同桌的几个混混兄弟大声抱怨。他说话时唾沫横飞,那架势,像只刚学会打鸣就想叫醒全村的公鸡。
“阿仔,你不是跟着江氏发财了吗?看你穿得光鲜亮丽,还抱怨什么?”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兄弟叼着牙签,斜着眼问他。
“发财?发你个头!” 猪油仔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震得碟子里的虾饺都跳了一下。“你们不知道,江氏的规矩,比皇家警察还严!我们这些负责跑腿的,天天被人当骡子使唤。最近这单事,更要命!”
他故意压低声音,身体往前倾,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成功勾起了整桌人,甚至邻桌几个竖着耳朵听的茶客的兴趣。
“大小姐说,昨晚被人剪了线的那个榕树头基站,今晚要补装一批‘贵重零件’,听说都是从外国人那儿高价买回来的,一个开关都比金表还贵!还说怕再被人砸,特意叫我们这些‘信得过’的去守场。”
“哇,这么重要的任务,不就是看重你吗?”
“看重我个屁!” 猪油仔一脸生无可恋,夸张地哀嚎起来,“整个场子,就派我们两个新手去守!大哥啊,那可是榕树头!晚上的牛鬼蛇神比米铺里的老鼠还多!万一潮州帮的疯子又杀过来,我们俩不就成了人肉叉烧包?”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抱怨,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投喂的鱼饵,清晰地飘进了茶楼某个角落里 —— 一个正低头看报纸,耳朵却竖得像雷达天线的男人耳中。那男人嘴角微微一撇,迅速喝完杯里剩下的茶,丢下几个硬币,就消失在嘈杂的人群里。
猪油仔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用杯盖慢悠悠地撇着茶叶渣,肥硕的脸上露出一丝和他形象不符的狡黠笑容。
大小姐的剧本,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午夜十二点,榕树头。
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惨白的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整条街巷鬼影绰绰。白天的热闹早已消失,只剩下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阿豪像一只蛰伏的猎豹,静静趴在鸦打街旧楼五层的楼梯间窗户边。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工装,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这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他身后的阴影里,老鬼和壁虎也同样一动不动,三人仿佛和这栋破败的建筑融为了一体。
等待的焦灼,就像三伏天里被困在蒸笼里的包子,每一秒都在忍受煎熬,却又期待着开笼那一刻的释放。阿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份期待,就像猫守在老鼠洞口,连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捕猎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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