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拉王国南部边境,乌斯尔领地。
这里的冒险者公会比起王都的恢弘或菲托亚的临时简陋,更像是一个嘈杂而充满汗味、麦酒与皮革混合气息的喧嚣据点。粗木搭建的大厅里挤满了风尘仆仆的冒险者,他们高声谈论着任务、报酬、魔物和女人,木酒杯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靠近角落的一张油腻木桌旁,一个少年正独自坐着。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半旧的皮甲,褐色的短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边境青年常见的、被风沙磨砺出的粗糙,但眉眼间却依稀可见一丝未褪尽的稚气和某种难以化开的阴郁。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好几个空了的木酒杯,但他握杯的手依旧很稳,眼神虽然因酒精而略显迷离,却并未真正醉倒。他的酒量似乎是在这几年间,硬生生磨练出来的。
在他的座椅旁,靠着一把长剑。
剑鞘原本应该是华丽的银白色,镶嵌着或许曾精致过的纹路,但如今却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撞击凹痕和划痕,边缘的金属包裹也有多处磨损甚至破裂,显得破旧而沧桑。唯有那剑柄,因为被手掌长年累月地紧握摩擦,木质部分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与剑鞘截然不同的油润包浆,颜色也更深,无声地诉说着它被使用的频率和主人对它的依赖。
少年——哈尔斯·冈尔特——仰头灌下杯中最后一口劣质麦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也让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更加清晰起来。酒精像是一把钥匙,轻易地打开了那扇他试图紧紧锁住的、通往过去的大门。
思绪飘忽,瞬间将他拉回了数年前,那片他竭力想要遗忘、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人间地狱。
…
他曾经并不叫哈尔斯·冈尔特,或者说,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他只记得自己来自阿斯拉王国某个记不清名字的边境小村落。记忆的开端就是一片血红与灼热——村庄被一群凶残的马匪洗劫,哭喊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刀剑砍入血肉的闷响交织成他童年的终曲。他被像牲口一样拖走,塞进一辆恶臭的马车,从此命运坠入深渊。
那是一个隐藏在边境山脉废弃矿洞中的人贩子据点。黑暗、潮湿、充斥着绝望的哭嚎和看守们粗暴的呵斥与鞭打。他经历了数年的非人折磨,饥饿、殴打、目睹死亡是家常便饭。为了活下去,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用偷窃来换取一点点可怜的食物,学会了用花言巧语来讨好那些凶恶的看守。最终,因为他“灵巧”的手法和“伶俐”的口齿,他被头目“老大”看中,成了这个肮脏组织里一个跑腿打杂、偶尔也参与些“外围工作”的小喽啰。他并不喜欢这样,但活下去是唯一的本能。
那一天,老大带着他和另外几个手下离开据点,像幽灵一样游荡在边境商路附近的丛林里,寻找着“猎物”。
然后,他们看到了她。
一个独自骑着一匹矮脚马、穿着虽然沾了尘土但质地明显不俗的旅行裙装、有着一头罕见熔金色长发的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年纪,碧蓝的眼睛如同最清澈的湖水,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但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警觉?
老大眯起了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啧,一只肥羊。看那头发和料子,八成是个落单的贵族崽子。”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同伴兴奋地搓手:“老大,动手吗?抓回去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老大却摇了摇头,眼神狡猾:“急什么?这种小贵族突然失踪,家里人肯定会疯了一样追查。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上面那些大人物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当替罪羊扔出去。再跟跟看,摸清底细再说。”
于是,他们像一群阴影中的鬣狗,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个金发少女。
哈尔斯跟在队伍里,心情复杂。他注意到,那个少女骑行时,目光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们藏身的草丛,那双碧蓝的眼眸深处,冷静得不像一个孩子。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这种反追踪意识?大概是巧合吧。而且,她为什么能独自一人出现在这么危险的边境地带?
跟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林间岔路口。老大拍了拍哈尔斯的肩膀,压低声音:“哈尔斯,你上。去,跟她搭话,套套近乎,把她骗到老地方去。老办法,明白吗?”
所谓的老办法,就是利用哈尔斯年纪小、看起来不像坏人的外表,去骗取目标的信任,最后引入陷阱。
哈尔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点不适感,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迷路或者需要帮助的普通少年,从藏身处走了出去。
“你好!漂亮的小姐。”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松散。
金发少女勒住马,低头看向他。那双碧蓝的眼睛平静无波,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哈尔斯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仿佛被那双眼睛看穿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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