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半个时辰呢,六台机关碓就都开始干活了。
水顺着导渠流过来,冲着叶轮转啊转的,连杆就跟着来回动,那石杵一上一下的,动静大得像打雷一样,白花花的米就从槽口往外冒,就跟雪浪似的翻腾。
周围看的老百姓都看傻了眼。
有个人伸手接了一把刚碾出来的大米,搓开仔细瞧,那米粒子颗颗饱满,碎渣渣特别少,可比手工舂捣出来的强太多了。
“哎呀,这……这不是神仙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比牛拉着碾子可快多了,还省力气呢!”
“谁说这是妖术啊?这简直就是活菩萨给咱送饭碗来了!”
自然而然地,老百姓们就围起来了,就像一堵墙似的,把那六台机关碓围在中间,就像用人肉做了个屏障一样。
赵文渊这脸色可就变了。
他眼睛盯着墨七弦,眼神里可没有之前的那种瞧不起了,而是变得很警惕,甚至啊……还有那么一点点藏着掖着的害怕。
这个墨七弦啊,她也没动刀动枪的,也没煽动仇恨,就这么让一群最底层的妇女孩子,扛着那些铁木做的东西,站到了礼法纲常的对立面去了。
她可不是光在做机器。
她这是在重新构建秩序呢。
墨七弦就站在中间那台碓的旁边,风一吹,她额头前面的碎头发就飘起来了,露出一双又清亮又冷静的眼睛。她瞅着那闹哄哄像开了锅似的人群,又瞅瞅满脸怒气还没消下去的赵文渊,再瞅瞅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县令,还瞅见远处树林子里一道悄悄没了影的黑影。
不过她心里更明白呢——
就好比齿轮一旦开始转起来了,可不会因为谁想让它停就停下来。咔咔咔的声音啊,还在河面上飘着呢,可那六台机关碓的石杵已经慢慢停住不动弹了。
春天暖烘烘的太阳斜着照在那些溅起来的米粒上,就跟撒了一地的碎银子似的。
人群还没散呢,都围在那些器械周围小声地嘀咕着,手指头在那光滑的榫卯接口上摸来摸去的,眼神里头有害怕的意思,更多的是那种特别热切的渴望。
墨七弦站在中间那碓的旁边,风一吹,她那粗布裙子的角就飘起来了,头发丝也轻轻飞扬着。
她抬起手来,手心里托着一块看着不咋起眼的竹制凸轮,阳光从那边缘精心削刻出来的齿槽穿过去,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就跟律法条文似的,又细又密。
“我可不弄什么神神叨叨的神迹,我就做工具。”她说话声音不大,可就跟拿锤子敲铜钟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都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了,“你们说我抢人饭碗,可实际上真正抢饭碗的,是那些个规矩,那些规矩让农妇一天到晚舂米十二个时辰,腰都累断了,还换不来半斗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呢。”
她的目光从赵文渊那张铁青的脸上扫过去,脸上没有发火的样子,只有那种冷静得都有点冷酷的分析:“我把图纸公开出来,免费教大家,只要愿意学的,谁都能做。这可不是什么神秘的法术,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邪法。”这就是杠杆原理的运用啊,是把水力势能转变成机械动能最基本的模型呢。”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凸轮中间的轴孔,接着说:“就这根竹轴,成本才三文钱,做它也就花半天的工时。可就是这么个东西,能让一个女人每天多出两个时辰呢。这两个时辰啊,能用来织布、带孩子、读书,能好好地过日子,而不是整天跪在石臼前面,把自己的命一点点地给熬没了。”
“我可不是想要你们崇拜我。”她抬起眼睛,目光犀利得像刀刃一样,“我就想让你们知道,提高效率可不是什么罪过,知识也不应该被那些当官的、有权势的人独占着,只放在庙堂之上,不让咱老百姓沾边儿。”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像炸了锅一样,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
“我们要机关碓!”
“谁要是敢烧它,我们就跟他拼了!”
“墨姑娘这可是救了我们全家老小的命啊!”
就连站在官吏队伍最后面的那几个小书办,也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上前去执法了。
县令摸着胡子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了,最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挥了挥袖子,转身就走了,这就算是默许这机关碓能留下来了。
不过呢,在走之前,他还是下了一道禁令:不准扩大生产,也不准把这技术传到外面去,要是违反了,就按“惑乱民志”的罪名来处置。
慢慢地,人群就散开了。柳二嫂带着一帮妇女们小心翼翼地把机关碓的各个模块拆下来,装到箱子里,再收到库房里去。
墨七弦一个人留了下来,蹲在最后一台还没被收走的机关碓旁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传动链上的每一根连杆。
当她的手指碰到竹轴的时候,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轴身的阴面藏着一道特别细的裂痕,要不是她对材料应力分布清楚得很,根本就发现不了。这毛病虽然不会一下子就断了,可要是一直有负载的话,七天之内肯定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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