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天还没亮呢，城西那块荒地就已经站着个人影了。
墨七弦穿着一身粗布的短衣短裤，肩膀上扛着个木箱，脚下蹬着荆条编的鞋子，慢悠悠地走进了那片官府随便就说是“百亩”的坡岗子。
早上的雾就像灰色的纱一样盖在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石头，枯藤就像缠在骨头架子上似的，有几根破旗杆斜着插在土里，杆顶上还挂着半截掉色的招魂幡呢。这地方以前可是处决重犯的刑场，老百姓都躲得远远的，就连野狗都不想在这儿找吃的。
跟着来的小吏搓着手，脸上似笑非笑的，说：“墨姑娘啊，可别怪我没跟你说，这地阴气太重了，种不了粮食，也种不了菜。前年有个流民想在这儿搭个窝棚，结果半夜就发了疯，跳井死了。你要是真觉得还不够倒霉，我倒是能给你通融通融，换一块坟地旁边的旱地……”
他话还没说完呢，墨七弦就从木箱里拿出个东西来。这东西啊，黄铜做的架子，水晶做的镜片，两根乌木的臂杆用很精密的螺栓固定在三角底座上，这就是她自己打磨组装的水准仪，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了。
她弯下腰调整着，眼睛透过镜片盯着远处山脊的一个基准点，手指稍微动了动，把气泡校准到中间。
小吏看得都愣住了，问：“这是啥妖里妖气的东西啊？”
墨七弦没理他，又拿出一块用油布一层一层包着的磁石，磁石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
她把磁石用丝线吊着，慢慢地在地面上移动。
那指针就开始抖啊抖的，突然在东南方向一下子就偏过去了。
墨七弦直起身子，冷冷地说：“往这儿挖三尺下去，会有暗流。”“啥？”小吏眼睛一瞪，“你以为水脉就像萝卜似的，埋在地里，你想指哪儿就有哪儿啊？”
墨七弦抬起眼睛，目光平静得就像一口古井：“要是没有水，我自己担责任，以后再也不到这个地方来。要是有水呢——”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扫了一眼对方腰间挂着田契的袋子，“这块地，换你名下三十亩的好田，怎么样？”
小吏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放声大笑：“好啊！我孙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今天居然有个女的跟我赌命呢！”他回过头招呼那些干活的人，“挖！给我可劲儿地挖！我倒要看看她到时候哭着写卖身契！”
铁镐挖进土里，尘土飞扬起来。
太阳慢慢升高了，坑已经挖了一丈多深，可是还看不到湿泥。
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摇着头走了，就连那个小吏也坐到石头上嗑起瓜子来，讥讽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突然一个工匠大喊了一声：“渗水了！底下出泉水了！”
大家一下子都围了过去——可不是嘛，坑底那些碎石头的缝隙里，清澈的泉水正不断地往外冒呢，水特别清澈，还透着一股寒气。
小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墨七弦蹲在坑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水面，心里估算着流速和压强，心里已经算出个大概了：这泉水一天能出大概三百石，足够小型的水力机械阵列运转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不紧不慢地说：“契约，现在就签吧。”
这个消息就像风一样在西市传开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孙万贯就亲自赶过来了，圆乎乎的脸红红的，肩膀上居然扛着一整袋银元，哐当一声就扔到临时搭起来的木桌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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