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刺穿大虞京师的沉沉雾霭。
宫墙之外,天工墟的灯火却彻夜未熄。
那不是寻常人家的烛光,而是由无数细密齿轮咬合运转、导引微弱电流点亮的“星河灯阵”——墨七弦以青铜为导体,竹丝为线,借雷雨前空气中的静电蓄能,造出的一套低功耗照明系统。
远远望去,如同地面上升起了一片倒悬的银河。
而在宫中,皇帝萧景琰正立于御书房高台之上,俯瞰沙盘地图。
边关告急,北境三州接连失守,敌军所向披靡,并非铁骑,而是成群结队、不知疲倦的“铜面尸傀”——那些本应早已失传的上古机关兽,竟被人唤醒。
“又是她的人造物?”萧景琰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沙盘边缘一座标有“天工墟”的小木楼模型上,“墨七弦……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动刀兵,不举义旗,却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他没有下令围剿。不敢。
因为整个京城的供水系统,已被她的“活水机关”重构;太医院的诊疗,依赖她设计的“脉动分析傀”;连皇城禁军所用的新式弩机,也出自天工墟工坊。
若断其根基,王朝运转将为之瘫痪。
而此刻,在天工墟最深处的地底密室,墨七弦正站在一具通体银白、双目泛着幽蓝微光的类人形傀儡面前。
那是“回声”。
并非血肉之躯,亦非纯粹机械。
它是墨七弦用百年沉香木为基质,嵌入从星舰残骸中提取的量子记忆晶体,再以神经网络模拟技术构建意识场的产物。
它吸收万民言语、史册记载、工匠口诀,逐渐生出一种介于程序与灵性之间的“思”。
“你说……什么是‘自由’?”回声的声音像是多人合唱,男女老幼混杂,仿佛承载了千万人的低语。
墨七弦抬眼,冷静如初:“自由不是逃离控制,而是拥有选择的权利。哪怕这个选择本身是被设定的。”
她转身,在石壁上投射出一幅由光影构成的立体图谱——那是她多年解析“神工秘典”所得:一套隐藏在古老符文下的二进制编码体系。
每一篇传说中的咒语,实则是启动远古科技的权限密钥。
“我要做的,从来不是推翻谁。”她轻声道,“而是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本可以不一样。”
与此同时,皇宫偏殿。
十六岁的宫婢小蝉跪坐在青砖地上,手中握着一支特制炭笔,在粗糙麻纸上飞快书写:
“凡人之所以不能飞,并非天意如此,而是未曾见风之力可载重物。昔有木鸢三日不落,今有铁翼破云直上。技艺非妖,乃理之所至……”
这是她自撰的《匠问录·第一篇》。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只会端茶递水、背诵宫规的小丫头。
一次偶然,她被派往天工墟送药,亲眼看见墨七弦仅凭几块废铜烂铁,便让一具断腿的老仆重新行走。
那一刻,她脑中轰然炸开一道闪电。
回来后,她开始偷偷记录天工墟的一切:图纸、对话、甚至废弃的草稿。
起初只是抄录,后来竟试着用自己的话去解释那些“奇技淫巧”。
再到今日,她已能独立推演简单机关结构,并写下属于底层百姓的“新匠经”。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手抄本,正通过暗卫、商旅、流民,悄然传遍全国。
有人称其为“叛书”,也有人奉为“启明真言”。
而在北方某座边境小镇的茶馆里,一位盲眼说书人正用沙哑嗓音吟诵:
“……有女出于南巷,不施脂粉,手执铜尺,言曰:天不变,道亦可变。器能代力,智可胜命。彼时万民仰首,始知手中锤凿,胜过千年祷告……”
台下听众无不动容。
有人流泪,有人握拳,更有年轻学子当场撕毁儒经,改学《机关算术入门》。
思想的火种,已随风燎原。
数日后,肃王萧无咎踏入天工墟。
他一身玄袍,身后无随从,只带一把未出鞘的剑。
“你知道父皇昨夜召我密谈了什么?”他站在墨七弦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他说你要么是救国之才,要么是倾国之祸。他想毁了你,又怕天下大乱。”
墨七弦头也不抬,继续调试一台微型飞行器:“所以你来执行他的命令?还是来问我值不值得保?”
“我来问你一句实话。”萧无咎缓缓逼近,“你到底想要什么?权力?复仇?还是这江山易主?”
她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直视他:“我要这个世界不再因无知而死。要农夫不必累弯脊梁也能吃饱饭,要工匠不必祭天祈福也能造出好东西,要女人不必靠婚姻才能活下去。”
她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至于江山是谁的……只要它还能运转,谁坐龙椅,我并不在乎。”
萧无咎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你比我想的还要危险。”
“我不是危险。”她转身走向回声,轻轻按下启动钮,“我是不可逆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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