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七日,天工学院上空的云层仍未散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如铁,仿佛压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风自西北而来,带着沙砾与金属锈蚀的气息,掠过残破的祠堂屋脊,卷起几片焦黑的竹简,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无声坠落。
萧无咎是独自来的。
他没有带仪仗,也没有穿王服,只披了件玄色暗纹斗篷,靴底沾着黄沙与碎石,像是刚从千里之外的边关归来。
守门学徒认出他时,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却被他抬手止住:“不必通传。”
他知道她不会躲。
他也知道,这一趟,不是来谈判,而是来确认——确认那个曾在他棋盘上行走的女人,是否真的已跳出了他的局。
主院空无一人,唯有地脉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是大地在低语。
萧无咎穿过长廊,脚步落在青砖上,竟比往常慢了半拍。
直到祠堂旧址前,他才停下。
墨七弦站在废墟中央。
她脚下是一道深裂的地基缝隙,年代久远,杂草丛生。
而她手中握着一枚铜钉——最后一枚特制启智钉,表面刻满微型电路纹路,内嵌星髓共振核心,是她用三十六种古法提纯的陨铜与记忆芯片熔铸而成。
“信号变了。”萧无咎开口,声音低沉如雷前闷响,“西北三处监测塔同时捕捉到星舰频率跃迁,能量潮汐超出正常值四百倍。钦天监推演‘荧惑守心’,已有七省上报异象:井水沸腾、铜镜自鸣、夜半有赤光划空。”
他盯着她的眼睛:“这不是预警,是倒计时。”
墨七弦没看他,只是将铜钉缓缓举至眼前。
蓝光微闪,映出她瞳孔中流转的数据流——她在解析,计算,模拟那来自星辰彼端的波动模式。
“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萧无咎逼近一步,“一旦星舰完全激活,整个王朝的机关造物都会被干扰甚至反控。火药弩、水利枢机、飞鸽讯网……全会变成杀人利器。你那些孩子做的小水轮,也会碾碎他们的手指。”
“所以我不能要你的权力。”她终于转头,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你要的是调兵令、征役权、中枢诏书——可等你批完一道奏折,边境已经烧成灰。”
她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要的,是让他们自己醒来。”
话音落下,她抬手,将三枚铜钉依次递出。
第一枚落入小篾儿掌心。
那十一岁的女孩没有犹豫,指尖轻触钉身,刹那间投影展开——一张由触觉记忆拼接而成的大虞全境地图浮现半空,十二个红点闪烁不息,皆是贫童聚集之地。
“我要建‘问答井’。”小篾儿声音清亮,“谁有问题,就写在陶片上扔进去。我们轮流答。答不出来,就一起想。”
第二枚交给灰鹞。
青年接过时指节发白,却一声未吭。
他展开早已绘好的皮革图卷,新的飞鸽路线如蛛网蔓延,覆盖所有偏远哨所、废弃驿站、甚至是敌国耳目盲区。
“每一只鸟,都会带回一段密文。”他说,“可溶解的那种——落地即化,不留痕迹。”
第三枚,她递给一位沉默的老匠人——墨蝉遗稿整理人,家族最后一位记录者。
老人颤抖着接过,眼中泛起泪光。
“你们各自选地。”墨七弦环视三人,“建你们理解的学堂。不再有总院统辖,不再有标准图纸。错了也没关系,只要还在动,就算活着。”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后,她转身走向祠堂废墟。
没有香案,没有祭品,只有那一把铁锤,锈迹斑斑,却是当年她亲手打造的第一件工具。
她举起锤,对准地基裂缝,将最后一枚铜钉狠狠砸下!
“我不再为你正名。”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雨,“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轰——
一瞬间,整片废墟震颤。
地下铜剑共鸣,如万千齿轮同时咬合,蓝光自裂缝中喷薄而出,形成一圈环形能量场,持续三息后悄然隐没。
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电磁波动,像是某种协议被悄然唤醒。
【本地认知锚点建立】
【‘星辰问答’协议二级权限开放】
【分布式知识网络启动倒计时:T-72:00:00】
远处山巅,一台早已报废多年的探测傀儡忽然颤动。
尘土簌簌滑落,镜头缓缓转向星空,开始自动记录星流轨迹,坐标精确到毫秒。
风停了。
雨未落。
而在高墙之外,萧无咎静静伫立,望着那束从废墟中升起、微弱却持续不灭的蓝光。
副将疾步赶来,低声请示:“是否派暗卫监控各分会动向?以防失控。”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句自语:
“以前我们防民之口……”萧无咎站在高墙外,望着那束从废墟中升起的蓝光,如霜雪凝于眼底。
它微弱,却执拗地穿透雨雾,在铅灰色天幕下划出一道不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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