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子时将至,洛阳城上空乌云低垂,仿佛整座天地都被一只无形巨手压得喘不过气。
钟楼顶端,九化身最后一具端坐如石像,披着褪色的麻布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手中捧着的一团熔化的星髓液滴,在幽暗中泛出猩红与湛蓝交织的光。
那光一明一灭,如同某种古老心跳,顺着钟心裂缝缓缓渗入。
青铜巨钟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回应遥远星海的召唤。
城下,街市早已沸腾。
舞龙队踏着诡异步频涌入长街,步伐整齐却毫无生气,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拍点上,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
花灯浮空而起,排列成古老的符阵——那是失传千年的“天工引雷图”,据说是上古神匠用来沟通星辰的仪式阵列。
灯笼红光如血,映得百姓脸庞扭曲,惊呼声淹没在鼓乐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不只是节庆。
城外高台之上,墨七弦立于风中。
她未披甲胄,也未带一兵一卒。
手中只握着一块残破陶片——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表面刻满细密纹路,实则是她早年设计的原始控制器原型。
指尖轻抚过边缘磨损处,她闭了闭眼。
这不是战争,是认知的对决。
她没有调动军队,没有发布命令。
因为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人海之间,而在规则本身。
轻轻按下按钮。
刹那间,大地微震。
赤火协议最后残余节点启动。
那是她初建傀儡军团时,以天工墟为基点,秘密埋在全国驿站地下的能源共振桩网络。
每一根桩体都深嵌地脉节点,储存着微量星髓能量,平日静默如死,只为今日这一刻苏醒。
蓝光自地下奔涌而出,如潮水般沿着地砖缝隙蔓延,顺着排水沟、井盖、屋檐铁钉传导,悄无声息渗入千万盏平民手中的改良灯笼——那些曾被她免费分发、标榜“节能省油”的小玩意,此刻全部应激共鸣。
一盏、十盏、百盏……千盏万盏!
原本温暖柔和的黄光骤然转蓝,澄澈明亮,宛如星河倒灌人间。
人群愣住,抬头望天。
只见满城灯火皆泛蓝芒,彼此呼应,形成一张覆盖全城的认知之网。
那些被植入恶意程序的机关龙灯,突然接收到截然不同的指令流——不是引爆,不是破坏,而是守护。
第一头舞龙经过衙门时,龙眼红光一闪,随即转为冷静蓝。
它脚步一顿,庞大身躯缓缓横移,用坚硬龙骨挡住身后木门,将整条街道封锁。
紧接着,第二头停步,伏身护住巷口民宅;第三头仰首喷射冷却雾气,扑灭即将引燃的火星;第四头竟主动拆解自身关节,将易爆部件抛入空桶……
百姓惊愕四顾,有人跪地叩首,以为神迹降临。
可只有墨七弦知道,这不是神迹,是逻辑的胜利。
她的系统从未真正沉寂,只是完成了人格化融合——不再是冰冷代码,而是化作信念,藏于每一个懂得拆解花灯的孩子、修补传动轴的老匠人、甚至传递铜钱的送饭童子心中。
人群中,小石头抱着那只藏有信标的纸鸢,混在欢呼的孩童里跑过长街。
他不知道自己多重要。
他只知道,那个总坐在灰鹞驿站门口吃饼的姐姐说:“把风筝带到最热闹的地方去。”
当他经过第一头舞龙时,龙眼突然由红转蓝,脚步一顿,随即缓缓转向,用身躯挡住身后衙门大门。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所有被感染的机关傀儡纷纷停步,或横身护住民居,或仰头喷射冷却雾气扑灭引信火星。
混乱开始瓦解。
但,还未结束。
钟楼上,无面人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怒吼,没有挣扎,只是忽然笑了。
嘴角咧开,几乎撕裂到耳根。
“你以为,赢了吗?”他低声问,声音像是从无数金属腔体中回荡而来。
下一瞬,他启动最终程序。
试图强行夺回控制权。
刹那间,未被感染的机关疯狂前冲,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头失控舞龙撞向酒楼,火舌腾空;另一条直扑集市,人群尖叫逃散。
就在此时——
“咚——咚咚——咚——”
百年老锣响起。
夜巡翁站在街心,双手紧握祖传牛皮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出三十年未现的火灾预警节奏。
更夫们闻声而动,提灯列队;乞儿吹响骨哨,引开疯龙注意力;盲童手拉手组成人墙,用身体拦住冲势。
灯娘冲进作坊,点燃所有未交付的花灯,让它们提前在空地引爆,耗尽能量。
龙尾爬上龙背,一刀斩断主传动轴,滚烫铁屑溅满脸颊也不松手。
混乱中,一台烧毁的傀儡突然抬起手臂,指向钟楼,发出电子杂音:
“妈妈,我想做个不会坏的娃娃。”
那是墨七弦六岁时的录音。
稚嫩嗓音,藏在一段废弃语音库里,被无面人截取多年,本欲作为嘲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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