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天未亮。
烛火在帐中摇曳,映着床榻上那具枯瘦的躯体。
墨七弦睁着眼,瞳孔深处却有星河流转——那是尚未散尽的虚界数据残影,在她神经末梢里低语,像千万根细针扎进脑髓。
她动了动手指。
指尖微颤,一滴黑血自唇角渗出,顺着下颌滑落,砸在雪白床单上,如墨点入水,缓缓晕开。
那一瞬,鬓边又添一抹霜色,无声无息,仿佛岁月正从她身上抽丝剥茧。
帐外,萧无咎盘膝而坐,玄袍染尘,三昼夜未眠。
他双目如渊,盯着帐帘缝隙里透出的一线昏光,听着里面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青禾跪伏于前,声音发抖:“王爷……她不是睡了七日,是老了七年。寿元折损近十年,脉象断续如游丝,稍有思虑波动,心脉即裂。”
萧无咎没说话。
只是抬起手,一道令符燃为灰烬。
“封锁消息。”他声音冷得像铁,“移至地宫密室,只许血针姑入内施针。违者,诛九族。”
话音落下,两名黑衣暗卫抬着软榻而出,脚步轻如落叶。
墨七弦闭着眼,可她听见了——听见那道压抑到极致的脚步声,在她经过时停了一瞬。
她知道是谁。
但她没有睁眼。
因为她正凝视掌心——那里浮现出一道幽蓝残影,如同烙印嵌入皮肉:【剩余寿命:69日】。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魇。
这是规则的刻痕。
来自虚界的审判印记,已随灵魂回归,深植现实肌理。
每推演一次复杂结构,每运转一次高阶思维,生命便如沙漏倾覆,不可逆流。
可她不能停。
昨夜梦中,石牙的声音穿透维度而来,稚嫩却撕心裂肺:“师傅,渠又塌了……我们记不住角度。”
那一刻,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里衣。
知识若不能传承,等于从未存在。
而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画图、造器、掌控一切的墨七弦。
她是火种,是引信,是必须把自己烧尽才能照亮黑暗的人。
翌日午时,密室门开。
粗陶被送入,未烧制,湿润柔软。
墨七弦坐在轮椅上,由血针姑推至案前。
她的手抖得厉害,连笔都握不住。
于是她不用笔。
她亲手捏。
十指翻飞,泥土塑形,一组凹凸咬合的齿轮模型渐成雏形。
每个齿距精准对应水泵传动比,误差不超过0.01度——这是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校准的极限。
“叫石牙来。”她说,声音哑如砂纸摩擦。
少年跪在她面前,双手接过模型,闭眼抚摸。
“哪里卡顿?”她问。
“第三齿与第四齿衔接处,转动不顺。”石牙皱眉。
“为什么?”她不答。
“……力矩分配不均?”
“再试。”
她不再解释原理,不再写公式,不再讲“扭矩”“压强”“流速”。
她把一切拆解为触感、听觉、错觉——让学徒闭眼摸齿轮,感受“哪里卡就是不对”;教泥母用谷粒排阵,模拟水流速度;命风语儿吹哨,音高变化代表压力起伏。
当有人问“为何如此”,她只反问:“你觉得呢?”
她逼他们犯错,逼他们争吵,逼他们推翻重来。
因为唯有走过弯路,才能真正理解直路的意义。
她看着石牙一次次摔碎陶模,又一次次重捏,眼中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光。
这不是传授。
这是播种。
是在用她的残念,换取一个族群的记忆觉醒。
某夜,风雨将至。
密室灯影昏黄,墨七弦靠在榻上,气息微弱。
血针姑刚施完针,退至门外。
忽有脚步轻响,河图翁佝偻着背走入,手中捧着一块新制骨板。
他不语,只将骨板轻轻置于案上。
墨七弦抬眼望去——
横七竖九,黑白交错,圈点相连,线条纵横,竟构成一幅诡异而有序的图谱。
看似部落祭祀符号,可她一眼认出那底层逻辑的轮廓:反馈回路、误差修正、动态平衡……
她心头剧震,指尖猛地收紧,几乎捏碎茶盏。
这不该存在。
这种结构,这种思维层级——它不该出现在一个连文字都未普及的原始部落里。
某夜,风雨将至。
墨七弦靠在密室榻上,残躯如燃尽的烛芯,仅凭一丝执念维持不灭。
血针姑刚退下,银针还插在她腕间、颈侧、脊背,像一具被无数细线牵动的傀儡,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
可她眼神未散——那双瞳孔深处,仍有幽光流转,仿佛焚魂为灯,照彻未知之境。
就在这死寂时刻,门扉轻响。
河图翁佝偻着背走入,枯手捧着一块新制骨板,表面刻满圈点符号,横七竖九,黑白交错,看似原始图腾,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他默默将骨板置于案上,退后三步,跪坐于地,低头不语,仿佛献祭。
墨七弦凝视良久,呼吸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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