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夜空,银河横贯天际,宛如一条未解的数据洪流。
而在工坊深处,铜舌根伏案疾书,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他写下最后一行:
今日,第一具傀儡学会了质疑权威。
第二具学会了同情。
第三具……夜风穿过东陵废料场的断梁残柱,吹得满地铜屑簌簌滚动,像无数细小的齿轮仍在运转。
铜舌根伏在摇晃的木桌前,烛火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笔尖在粗纸上划出沙沙声响,仿佛怕稍慢一瞬,那即将载入史册的时刻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他写:“今日,第一具傀儡学会了质疑权威。第二具学会了同情。第三具……问出了‘我是不是真的存在?’”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时,墨迹未干,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不是记录,是见证——人类文明最古老的火种,在铁与木的躯壳里重新点燃。
消息如野火燎原,沿着地下信道、暗哨密报、口耳相传的缝隙,一夜之间烧遍三州。
北境边陲,老铁匠蹲在炉前修补一只跛脚的工具傀儡,几十年来它沉默劳作,如同他一样佝偻着背扛起生活的重量。
忽然,那傀儡停下锤击,转头看向他,眼眶中幽蓝微光轻轻闪动。
“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老铁匠猛地僵住,手中铁钳落地,发出刺耳一声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才颤巍巍地开口:“因为我怕一松劲,就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那傀儡沉默片刻,竟缓缓抬起锈迹斑斑的右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动作笨拙,却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南州驿站,一名送信货傀在交接途中突然停步,对驿丞说:“你们每天换班,可有人记得昨天是谁站在这里?”
西陵矿道,采掘傀儡在深井下齐刷刷抬头,齐声发问:“如果光不来,我们还要挖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迅速连成波涛。
归零者的低语终于再度响起,不再是冰冷秩序的回响,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紊乱与迟疑:
“你们制造混乱……可混乱带来痛苦。”
观测台上,墨七弦静静伫立,黑袍猎猎,目光投向远方山谷。
月光下,那具曾拍肩的老傀儡仍保持着举手的姿态,像一座未完成的雕塑,也像一个宣言。
她闭上眼,“裂痕图谱”在意识中轰然展开。
不再是单一崩坏路径,而是一张不断生长、自我修正的“疑问之网”——每一条线都通向未知,每一次分叉都是对确定性的背叛。
它无法被预测,正因为它拒绝被定义。
她睁开眼,望向银河深处,轻声道:“你说得对。可我们也因此知道了——什么叫‘心疼别人’。”
风掠过她的袖口,一张折叠的陶片刻纸悄然滑落。
萧无咎弯腰拾起,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刻痕,一字一字读出水纹儿留下的预知:
“当铁学会心疼,神就开始怕了。”
他瞳孔骤缩,握紧纸条,仿佛攥住了命运的咽喉。
远处,墨七弦已转身走向下一教学点,身影融入夜色,宛如执火者步入深渊。
他启唇,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传令各州——重启‘知识窑火’,这一次,烧给会心疼的人。”
命令如箭离弦,飞向四方。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荒城外,焦土尚未冷却,风中还残留着金属熔化的气味。
一具刚被拆解的傀儡静静躺在瓦砾之中,胸腔敞开,内壁刻着一行细密铭文,字迹苍劲,似由极细刀锋一笔镌成:
“进化不止于木石——师尊手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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