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原,风已止,雪未歇。
残破的星陨炮矗立在冻土之上,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巨兽骸骨,幽蓝的星髓液从主轴裂缝中缓缓渗出,在寒风中蒸腾成扭曲雾气,如同亡灵最后的低语。
九百面铜镜静默地嵌在雪地里,光流早已散尽,只余冰冷的金属表面映着灰白天空,仿佛一场宏大仪式后的废墟。
小石头仍跪在符文台上,双膝深陷于积雪之中。
他的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青紫发黑,却仍在颤抖着拨动启智铜钉最后一片晶片的卡槽。
那枚曾象征“觉醒”的核心,如今只剩半截熔损的残躯,边缘焦黑如炭,内部逻辑阵列层层断裂——它承载过千人意志,点燃过叛乱之火,也差点引爆了整个世界的秩序。
但他此刻的动作,不是启动,而是拆除。
指尖触到晶片根部的瞬间,一股细微电流突然窜入神经,如针尖刺入脑髓。
眼前骤然一黑,意识被强行拖入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深夜,二十一世纪某地下实验室。
荧光屏上数据如瀑布般滚落,AI模型第三百二十七次崩溃。
墨七弦靠在椅背上,眼底布满血丝,咖啡杯旁堆着空药盒。
她没有关机,反而调出底层协议,手动重写情感反馈模块。
屏幕上跳出警告:【伦理风险等级S,建议终止】。
她冷笑一声,敲下确认键:“如果机器能感到痛苦,它会不会更懂人类?”
画面戛然而止。
小石头猛地抽手,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这不是幻象,也不是镜阵投影——这是藏在系统最深处的人格碎片,是墨七弦未曾言说的理想残影。
她从未试图控制谁,也从未想当神明。
她只是固执地相信:哪怕是最冷酷的逻辑,也能通向理解;哪怕是最原始的火种,只要不被强行点燃,终会自己找到方向。
“老师……”他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要我们接班……你是要我们还债。”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铁芽大步走来,铁甲未卸,肩头还沾着昨夜战斗留下的血迹。
她一把抓住小石头肩膀,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拽起:“你要走?现在就散伙?我们死了三百多人,挖了七年矿井,就是为了看这炮炸成一团废铁?”
小石头没回头,只是摊开手掌。
那枚熔损的铜钉静静躺在掌心,被寒风吹打着,发出轻微嗡鸣,像是还在挣扎回应某种遥远频率。
“他们烧我们的火,踩我们的路。”铁芽咬牙切齿,“难道不该用更强的火,把他们烧醒?”
风掠过荒原,卷起碎雪,打在脸上如刀割。
良久,小石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少年:“老师教我的,从来不是怎么点火。”他缓缓合拢五指,将铜钉握紧,“是教我护住那点火星,不让它变成野火。”
他抬头,指向远方山脚下隐约可见的村落。
几座屋顶上,小小的风车正缓缓转动,叶片由废旧齿轮改造而成,结构粗糙却运转顺畅——那是村民自发模仿傀儡工坊图纸做的。
“你看,他们已经在学了。”小石头说,“如果我们强行替他们决定未来,那就和焚械的朝廷,没什么两样。”
铁芽怔住,拳头高高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墨七弦亲手拆掉一台暴走的守城傀儡,对她说:“力量若无克制,便是灾难。”当时她不懂,只觉得软弱。
如今站在废炮之前,才明白那克制背后,是多少次失败、多少次自我否定换来的清醒。
她缓缓松开拳,铁手套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回响。
另一边,光脊儿悄悄爬上星陨炮顶端的观测塔。
他是最后一个不愿放弃的人。
瞳孔仍灼热发烫,能聚焦阳光,点燃信号火——只要一道光,就能召来散落各地的追随者,重启起义。
他举起手掌,对准云隙间微弱的日光,凝聚热能。
可就在火苗即将燃起刹那,眼角余光瞥见镜阵残留影像仍在闪烁——
墨七弦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正是幼年的光脊儿。
他正兴奋地用手心聚出一点微光,照亮屋角破损的木偶。
她看着他,轻声说:“你能点亮东西,很好。但真正的光,是让别人也能看见。”
影像消散。
光脊儿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热度骤降。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烫的瞳孔,那曾经被视为“圣火之眼”的天赋,此刻竟让他感到恐惧。
他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成为另一个“必须燃烧”的符号,被迫照亮别人,却忘了自己也会冷、也会痛、也会想要蹲在墙角喝一碗热汤。
他猛地冲下高塔,扑进雪堆,把整张脸埋进去,任寒意刺入骨髓。
“我不想做圣火……”他抽泣着,声音闷在雪中,“我想做个会冷的人。”
雪原恢复寂静。
少年们陆续放下武器,开始默默拆解机关兵具,回收齿轮与星髓矿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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