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耕契约”的施行,如同在曙光营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其引发的涟漪远不止于光蕈田那细微的生长变化。它触及了更深层、更敏感的东西——资源分配、权力结构,以及那始终未能真正弥合的人妖隔阂。
自愿奉献的原则,在理想状态下能凝聚人心。但在生存资源极度匮乏、前景晦暗不明的现实面前,它却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放大矛盾与不公的棱镜。
问题最先体现在“奉献”与“分配”的直观对比上。
妖族,尤其是那些裂天猿王的旧部,大多性情粗犷,体魄相对强健(即使妖力枯竭),对于每日奉献一丝生机虽然也感到疲惫,但尚在可承受范围内。加之撼山将虽昏迷,其积威犹在,妖族这边执行“光耕契约”颇为彻底,甚至有些憨直的妖族战士会下意识地多付出一点,认为这样“庄稼才能长得好”。
而人族修士这边,情况则复杂得多。他们本就更依赖法力而非肉身,在大寂灭中法力枯竭,肉身相对孱弱,每日的生机奉献对他们而言负担更重,恢复起来也更慢。更重要的是,一种潜藏的不满情绪在部分人族修士中蔓延。
这种不满源于多方面。
其一,是认为分配不公的旧怨未消。他们始终觉得在之前的光蕈分配中,妖族占了便宜,而如今却要他们付出同样甚至更多的“奉献”来维系这“不公”的体系,心中自然憋屈。
其二,则是对“光耕契约”本身效率的怀疑。许多修士私下认为,此举杯水车薪,纯属心理安慰,是那狐妖女子哗众取宠、苏萤为了提升自身和妖族影响力的手段,让他们平白消耗本就珍贵的元气,得不偿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与失落感作祟。曾几何时,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仙盟修士,掌控风雨雷电,视妖族为披毛戴角之辈。如今却落得与妖族为伍,甚至要依靠妖族(撼山将的武力、苏萤的培育术)才能生存,还要进行这种“愚昧”的奉献仪式,心理落差极大,难以接受。
这种种情绪,在几个以玄玑道人(一位在仙盟中原本地位不低、擅长阵法的修士)为首的原仙盟修士心中不断发酵。
“简直荒唐!”玄玑道人私下对几名亲近的弟子和同样心存不满的修士抱怨,他脸色因连日奉献而显得有些苍白,更添了几分愤懑,“让我等将宝贵元气,浪费在那莫名其妙的菌子上!还美其名曰‘契约’?分明是那狐妖与牛妖勾结,想进一步耗损我等人族元气,方便他们日后掌控大局!”
“师兄所言极是!”一名弟子附和道,“您看那苏萤,整日待在培育区,谁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说不定大部分光蕈的生机都被她暗中截留,用于滋养那些妖族了!”
“还有那凌翼,一个鹰妖,如今倒和明心师叔平起平坐了?凭什么?就凭他飞得快?”另一人酸溜溜地说道。
猜忌与怨愤如同毒草,在阴暗处滋生。
他们开始消极应对“光耕契约”,要么找借口缺席,要么出工不出力,奉献的生机微乎其微。领取光蕈时,却又觉得自家份额太少,言语间常含讥讽。
妖族这边,虽大多粗线条,但也并非傻子。很快就有妖族战士察觉到某些人族修士的敷衍态度和怪异眼神。
“呸!那些人族老爷,就知道偷奸耍滑!俺们累死累活滋养出的光蕈,他们倒吃得心安理得!”一个熊妖战士不满地嘟囔。
“就是!撼山将军在的时候,他们敢这样?现在将军倒了,明心道长又偏帮他们…”另一个狼妖附和。
矛盾逐渐从私下抱怨,演变成了公开的摩擦。
一次分配光蕈时,负责记录的是一位妖族少女,她按照苏萤制定的、相对公平的份额进行分配。轮到玄玑道人的一名弟子时,那弟子看着自己瓦罐里那点光蕈,又瞥见旁边一位受伤妖族战士分到的似乎稍多些(因其伤势需要更多能量恢复),顿时阴阳怪气地开口:
“哼,这‘契约’倒真是划算。有些人磨洋工,分东西时倒一点不少拿。我等人族日日‘奉献’,却连肚皮都填不饱,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妖族少女闻言,气得脸颊通红:“你胡说!分配都是按规矩来的!黑爪大哥伤得重,自然要多分一点!你们…你们有些人根本就没好好‘光耕’!”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弟子嗤笑一声,“谁知道你们的规矩是真是假?说不定某些人中饱私囊了呢?”
“你!”妖族少女嘴笨,气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妖族战士不干了,围拢过来,面色不善:“人族小子,你说清楚!谁中饱私囊了?” “怎么?做得还说不得了?”那弟子见对方人多,有些心虚,但嘴上不服软。
眼看争吵就要升级,得到消息的明心道人和凌翼匆匆赶来。
“够了!”明心道人面色铁青,呵斥道,“大敌当前,生存维艰,还有心思在此内讧?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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