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康宁遣人往各府递了信,邀众姐妹往郦宅小聚。
姐妹们只当是寻常叙旧,乐善揣着贤妃新赏的蜜饯,琼奴带了刚绣好的团扇,好德则拎着刚从南北铺买的樱桃煎,各自笑着往郦宅去。
进了郦宅院门,便觉一阵清爽。五六月份的天,风里还裹着晚春的余温,不燥不凉正舒服。
丫鬟早按郦娘子的吩咐,在花圃旁搭了座临时的竹亭,亭下铺着青篾凉席,案上摆着两盆刚摘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衬着翠绿的叶子,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香。
寿华正蹲在亭边的小泥炉旁烹茶,银壶里的水“咕嘟”冒着细泡,茶叶舒展的清香混着栀子香漫开来。
乐善先凑过去,指尖捏着茶盏边缘轻轻端起,凑到鼻尖轻嗅,眼睛一亮:“这茶香绵密,竟跟贤妃娘娘前几日赏我的明前龙井一个味儿!”
寿华笑着点头,手里的茶筅轻轻搅了搅盏中浅绿的茶汤:“正是你前些日子分我的那包。知道今日姐妹相聚,特意拿来烹了,让大家也尝尝贤妃娘娘宫里的好茶。”
乐善听了,嘴角弯得更甚。贤妃如今帮着皇后协理宫务,难得有空闲惦记着她,她得了好茶,自然要跟最亲近的姐妹分些。
好德早捏着块樱桃煎咬下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她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眉梢都舒展开来,喟叹道:“要说这明前龙井的清苦,还得配着樱桃煎的酸甜才叫绝!
先品一口茶的甘醇,再咬一口樱桃煎的软糯,苦里裹着甜,甜里衬着香,这才是初夏该有的滋味儿。”
琼奴正用银勺舀着碗藕粉羹,闻言笑着点了点她:“你这张嘴,真是越发会品了!寻常吃食到你这儿,倒都成了讲究活儿。”
众人听了都笑,亭里的气氛越发轻快,连郦娘子都跟着打趣,说要让厨房往后多备些樱桃煎,配着茶当点心。
唯有康宁,自坐下后便没怎么说话,只捏着手里的银勺,一下下轻轻戳着碗里的藕粉羹,眼神有些发怔,连碗沿沾了粉渍都没察觉。
郦娘子看在眼里,端着茶盏凑过去,笑着打趣:“三娘今日怎的这般安静?往日里你最是爱说笑话,今日倒成了闷葫芦,莫不是有心事瞒着我们?”
康宁这才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手里的银勺被捏得指节泛白。
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愁绪:“从前瞧着嫂嫂愁知许去婺州,我还劝她放宽心,说男孩子总要出去闯闯。
如今倒好,我也算亲身体会到那种揪心的滋味了。景明、景昭竟跟我说要去投军。”
琼奴手里的茶盏猛地顿了一下,瓷盏磕在案上轻响,她忙追问:“怎的?他们不是该在书院,怎会突然想着投军?”
“要是去念书,我倒也不这般愁了。”康宁的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沉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碗沿。
“这俩孩子跟府里几个世交家的郎君玩到一处,听人说北边边境近来不太平,竟约着要去投军建功,还说要像哥哥那样当保家卫国的英雄。”
“咣当”一声,郦娘子手里的藕粉羹碗重重搁在案上,瓷勺撞得碗沿脆响,她急得站起身。
手指微微发颤:“这可使不得!十五岁的孩子,骨头还没长硬呢。边境那般凶险,刀枪无眼的,他们懂什么家国大义?真去了,我们这些长辈日夜都得悬着心!”
福慧也凑过来,掌心轻轻拍着康宁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莫不是三妹夫在跟前说什么了?
俩孩子往日里虽淘,却也懂事,怎会突然有这般念头?”
“跟柴安无关。”康宁摇了摇头,苦笑着解释,眼眶更红了些,“柴安在家也愁得打转,昨日还跟我说。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给他们请武师傅,学了些拳脚倒胆肥了,连劝都劝不住。”
好德皱着眉想了想,手指轻轻敲着案面,提议道:“既然他们主意已定,硬拦着怕是要闹脾气。
哥哥如今在京中任职,不如跟他通个气儿,让俩孩子去他手下,好歹是自家人,能多照拂些,总比在外头没人管强。”
康宁听了,却更显无奈,声音都带了点哑:“我何尝没提过?可这俩孩子早就放了话,说既然要入伍,就该凭自己的本事,绝不去沾舅舅的光,免得被人说闲话。”
寿华这时放下茶筅,用帕子擦了擦手,柔声接话:“好德这话在理,可我倒觉得,还得先磨磨孩子们的性子。
三娘你不妨先别一口回绝,就说‘投军可以,但得先过几关’,让他们每日跟着武师傅练足三个时辰,不许喊累。
再让厨房每日只备粗茶淡饭,不许吃零嘴。他们如今只想着英雄的风光,没尝过苦日子的滋味,等练得腰酸背痛、吃惯了糙食,或许就知道投军不是逞能,是真要受得住罪才行。”
康宁听着,指尖的力道松了些:“这法子倒新鲜,就怕他们真能咬牙扛下来。”
琼奴跟着点头,又补了一策:“光咱们府里磨还不够,那几个跟他们约着一起去的孩子,不也都是常一起玩的吗?
明日就去约几位夫人过来,咱们几家凑在一处,再请梵哥来坐坐。
当着孩子们的面,让梵哥说说军中的真事,不是上阵就能杀敌,更多时候是守着营寨、整理军械,枯燥得很。
要是犯了错,不管是谁都得受罚,没有半分情面可讲。孩子们凑在一块儿,若是有一个听了打退堂鼓,其他孩子也容易动摇,总比咱们一家围着劝管用。”
康宁听着两人的话,眼眶里的红意淡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倒也只能试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险路上闯。”
郦娘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康宁的手背,语气里满是后怕,指尖还带着点凉:“三娘,你可千万不能松口。
想当年梵儿在外任职,我都日夜惦记,这俩孩子年纪还小,万万不能应允啊。”
亭里的笑声渐渐歇了,连风里的栀子香都似染上了愁绪,吹在人身上竟有些发凉。众人又围着说了些细节。
康宁找武师傅叮嘱 “加练”,琼奴负责去约其他孩子的母亲,好德则说要去跟折淙通个气,让他准备些 “实在话”。
从午后一直商议到日暮,案上的茶汤早已凉透,康宁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心里的愁绪虽没全散,却比先前松快了些,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对着难题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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