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薄斯年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父母家中。王秀英和李翠花明里暗里的挑拨并未停止,但他听着,却再也无法像刚回来时那样全盘接受。脑海里那个灯下沉静温柔的侧影,与眼前这些充满怨怼和算计的面孔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他借口在村里走走,不由自主地,脚步总会偏向村尾的方向。他远远地看着那间小屋,看着夏小雨挺着肚子,依旧利落地做着各种活计——劈柴、担水(她只用小桶,分多次,动作稳当得让人心惊)、打理菜园里那些在初冬依旧顽强绿着的蔬菜。
他没有再靠近。那晚窗缝中窥见的一幕,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心里烙下印记,也让他生出一种近乎怯懦的回避。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一个她,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心中那陌生而汹涌的情绪。
他看到她与偶尔路过、前去帮忙的邻居张婶子说话,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不再是面对他或者薄家人时的疏离与冰冷。他看到村里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从她屋里出来,他下意识躲到树后,听到医生对送出来的夏小雨叮嘱:“……胎位正,孩子有劲,就是你自己,千万注意营养,别太劳累……”
她一一应下,语气平和。
薄斯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营养?别太劳累?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一个被分家出去、几乎净身出户的孕妇,要如何保证营养,如何不劳累?他寄回来的那些钱……大部分都落入了母亲的手中,到她这里的,寥寥无几。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愧疚感,混合着无力与愤怒,啃噬着他的心。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几乎是个缺席的存在。而那个女人,却独自扛起了一切,还将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照顾得如此……像样。
假期转瞬即逝,归队的时间就在明天清晨。
离家的前夜,薄斯年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收拾好简单的行装。母亲王秀英红着眼眶,往他包里塞了几个煮鸡蛋和硬面饼子,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在外保重,又是抱怨家里艰难,话里话外暗示他多寄钱回来。
薄斯年沉默地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应承。他的目光穿过院子,望向村尾。
他拒绝了兄嫂相送,只说想一个人静静走走。出了薄家院子,他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清晨的薄家沟笼罩在寒雾中,村尾更是寂静。夏小雨起得很早,正在院里的土灶前生火,准备烧点热水。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沉静的脸,带着晨起的慵懒,却依旧眼神清明。
看到薄斯年出现在篱笆外,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直起身,用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平静地看着他。
“要走了?”她问,语气如同问候一个寻常的邻里。
“……嗯。”薄斯年应了一声,走到院门前,却没有进去。两人之间隔着那道她亲手扎起的篱笆,也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晨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薄斯年的目光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上,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喉咙有些发紧。那些在腹中辗转了一夜的话——关于歉意,关于嘱托,关于未来——此刻却像被冻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睛,忽然觉得,任何言语在眼前这个坚韧的女人面前,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他沉默着,从军装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糊成的信封。信封有些旧,边角磨损,但叠得整齐。这里面,是他这次带回来的、以及以往积攒下的大部分津贴和票证,只留下了够他路上花费和回部队后最初开销的极少部分。
他伸出手,隔着篱笆,将信封递了过去。动作有些突兀,甚至带着几分军人的生硬。
“拿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晨雾浸润过。
夏小雨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一瞬,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问里面是什么。她只是抬眼,再次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
薄斯年避开了她的目光,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一种难言的窘迫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强行将信封塞到了她手里,触碰到她指尖的冰凉,让他心口又是一窒。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他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像是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不敢再看她的反应,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晨雾中,竟有几分仓促的意味。
夏小雨握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能感受到信封里纸张的厚度,那不是三块钱的单薄。隔着牛皮纸,隐约能摸到里面纸币的轮廓和硬质的票证。
她看着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逃离”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雾气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无波。
没有感激,没有激动,也没有怨怼。
这钱,在她看来,无关情爱,甚至也谈不上多少温情。这更像是一种基于责任和目睹现实后,他不得不做出的、迟来的实际补偿。是他身为丈夫和父亲,本该承担却缺席许久后,一种笨拙的弥补。
她低头,拆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是叠得整齐的纸币,数额远超她想象,还有全国粮票、布票,甚至还有一张难得的工业券。
足够她安稳地度过孕期和产后很长一段时间。
她将信封仔细收好,放入怀中,贴身处。这是孩子应得的,她拿得心安理得。
然后,她转身,继续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
火光跃动,映亮了她沉静的眉眼。
他的归来与离去,如同投石入湖,终究会涟漪散尽。她的生活,始终还是要靠自己,一步步,稳稳地走下去。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对他那全然陌生的认知里,终究因为这一个沉默的、装着银元的信封,而少了几分冰冷的隔阂。但也仅此而已。
前路漫长,她唯一的伙伴和支柱,只有她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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