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的雾气带着浓重的草药味儿,丝丝缕缕地从隔壁门缝里渗过来。
一墙之隔,臧剑玉端坐于茶案前,袅袅茶烟也驱不散他眉宇间的一丝沉郁。
许栩坐在他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怕惊扰了隔间的寂静:“师兄,”
抬眼,眼中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你真要收那蒋延和楼听雨为弟子?”
臧剑玉端起茶杯,没有立刻饮,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碧绿茶芽,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那声回应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许栩的眉头立刻拧紧,身体往前倾了倾,语气急促起来,“可师兄你当初将小覃故带回来,便当着整个宗门和我们这些长老的面亲口放的话——此生只收他一人为徒!”
“如今你要食言另收弟子,可是忘了你是渡劫修士。当初说出口的话便相当于立誓了,你不怕受到影响吗?”
许栩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想让臧剑玉放弃再收徒的决定,急切地补充道,“再说了,你忘了小覃故八岁那会儿,听林江野那小子嚼舌根,误传你要给他收个小师弟,他抱着你腿哭得那个样子?”
“小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你一身,可怜巴巴地求你别不要他……那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许栩说完,眼神紧紧盯着臧剑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警告的意味:“你不怕小覃故他……再来一次?”
“他如今可不是八岁孩童了,心思更深,若觉委屈,怕不只是哭一场那么简单。”
臧剑玉的目光从茶杯移开,投向窗棂外的漫天的飞雪,没有直接回应许栩的质问。
半晌,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缓缓开口。
“冰焰双生莲,只生于霜烬山脉极寒极炎交汇的绝地。”
“百年,方能艰难生长一寸。唯有长足七寸,才算真正成熟,方可入药。”
他顿了顿,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我去时,霜烬山脉……已寻不到一株成熟的冰焰双生莲。翻遍险峰幽谷,只寻到一株六寸的。”
臧剑玉叹息,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潭般的沉寂,“唯有永劫镜渊的那位妖王,蒋温玉,手中尚存一株。”
许栩的心沉了下去,他隐约猜到了交换的条件。
“我备下的诸多奇珍异宝想和他交换,他皆不屑一顾。”臧剑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无奈,“他只有一个条件——要本尊,收他的独子蒋延为亲传弟子。”
许栩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他张了张嘴,目光扫过隔壁的方向,又落回臧剑玉身上,声音干涩地问:“那…楼听雨也是……?”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臧剑玉微微颔首,印证了他的猜测。
“枯荣草,乃楼家立足碎星城的根基之一,世代守护的秘宝。其族内,也仅存两株。此等神物,按楼家祖训,只传历代家主。”
他端起茶杯,终于饮了一口,茶水的温热似乎也无法驱散他话语中的冷意,“我去时,现任楼家家主楼溯似乎早已知晓本尊会去楼家,提前说服了族中长老,愿交出一株枯荣草。代价是……”
臧剑玉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让本尊收楼听雨为亲传弟子。”
说完,臧剑玉抬手,用力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那动作里透出的,是一股深重的疲惫,一种被无形枷锁禁锢的无力感,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许栩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透水的棉絮,看着师兄眉宇间罕见的倦怠,想象着覃故若知晓此事后的反应,一时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切换,最终定格在一种近乎扭曲的、难以形容的憋闷上,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是哑然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良久,臧剑玉放下揉捏眉心的手,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但那份沉重感并未消散。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隔壁那间弥漫着药雾的隔间里。
“此次用过药后,待覃故情况稳定一些,我亲自去与他说。”
隔间里,药气蒸腾,浓郁得几乎看不到房间原本的模样。
覃故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粘稠、如此漫长。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浪反复拍打、撕扯,在滚烫的岩浆与刺骨的寒冰之间疯狂轮转。
骨头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如同千万只细小的毒虫在贪婪地啃噬骨髓。
五脏六腑更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的绞痛。
他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硬是将涌到喉间的痛呼咽了回去。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额发,与滑落进浴桶的药液混在一起,冰冷粘腻地贴着脸颊滑下,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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