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泡在滚沸的药汤里,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
覃故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稍一用力,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牵扯着后脑勺的伤,疼得他眼前发黑。
扫了眼自己,浑身上下被裹得密不透风,粗布绷带勒得骨头缝都发紧,从肩到脚,连指尖都动弹不得,活脱脱一具被捆缚的木乃伊。
这陌生的束缚感让他本能地绷紧神经,可稍一发力,五脏六腑就像被钝刀搅过,疼得他喉间发腥。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糙布褥子,磨得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鼻尖萦绕着化不开的药味,混着淡淡的烟火气,陌生得让覃故心头暗自警惕。
“嘎吱——”
木门被推开的脆响划破寂静,带着屋外的风灌了进来。
覃故睫毛一颤,随即阖上眼,呼吸放缓,装作仍陷在昏迷中的模样。
脚步声很轻,带着点拖沓,停在床边。
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似乎有人在低头打量他。
“啧,真是命大。”粗犷的声音带着点含糊的嘀咕,“从那么陡的坡滚下来,骨头断了七八处,肺里还呛了水……捞上来的时候都快凉透了,居然还能喘匀气。”
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缠着绷带的胳膊,力道很轻,像是在试探还有没有温度。
覃故浑身的肌肉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放松,疼意混着警惕在血管里翻涌,可他硬是没动分毫——他现在尚且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此刻只能隐忍。
“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倒不像散修。”那人又继续絮絮叨叨,声音里带点疑惑,“穿的衣服料子倒是好,就是破得不成样了……莫不是哪个修仙门派的弟子出来历练遭了妖兽?”
那人叹了口气,脚步声渐远,“罢了,管你是谁,既然撞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药还温着,再给你灌点……能不能挺过去醒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传来。
痛楚,如同附骨之蛆,无处不在。
覃故的下颌被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撬开,温度适宜,焦苦刺鼻的药汁猛地灌入口腔,涩得像吞咽下粗粝的沙石,浓烈的草木腥气直冲鼻腔,瞬间点燃了覃故本就翻江倒海的胃。
覃故死死闭着眼,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强迫自己吞咽。
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有生命,顺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反复刺激着受伤的内腑。
忍了又忍,当半碗药汁灌入,下颌的钳制刚刚松开——
“呕——!”
积压到极限的恶心感彻底爆发,覃故不顾自己全身骨骼即将再次散架的剧痛,猛地侧过身,死死扒住粗糙的床沿,剧烈地呕吐。
胃里早已空空,吐出的只有苦涩的酸水和浑浊的药液混合物。
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干呕,都狠狠撕扯着胸腔的伤处,窒息般的疼痛让覃故眼前阵阵发黑。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跳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嗓音:“哥!你捡回来那个人醒没醒呀?我采了很多的野山……”
声音戛然而止。
覃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刚进来就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猛地向后弹开好几步远。
一个竹篮“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红艳艳的野山楂滚落一地。
那姑娘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眼,惊恐地看着床榻上被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猩红眼睛和一张嘴的覃故狼狈不堪地趴在床边剧烈呕吐,半晌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覃故吐得脱力,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一方素白的棉布帕子递到了他眼前。
紧接着,那只递帕子的手,竟直接伸向他的额头,似乎想帮他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
覃故下意识想抬手去接帕子,指尖刚动了一下——
“呃!” 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在右臂猛地炸开。
那是骨头断裂错位的钝痛,混合着筋肉撕裂的灼烧感,让他整条手臂瞬间失控地颤抖,连抬起半寸都成了奢望。
覃故心猛地一沉,想起那裹挟着万钧之力的蛇尾扫来时,右臂骨碎裂的脆响。
他咬紧牙关,试图用左手撑起身体。
刚凝聚起一丝力气,后颈便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稳稳按住。
“别动。”男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些许不满,“你脏腑移位,内伤极重。右臂骨头断了三截,刚接驳固定,经不起任何挪动。再裂开,这只手就废了。”
旁边的姑娘这时才从惊吓中回神,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
看着覃故蕴着水光的双眼,吐了吐舌头,声音轻快了些:“呀,你醒啦!”
“那你可别乱动,我哥花了七天七夜才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你断手又断脚,瞎折腾可是会没救的。”
覃故被扶着缓缓躺平,这才腾出得以腾出时间看两人的相貌。
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身量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面容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眉骨突出,下颌线条硬朗,透着一股来自遥远地域的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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