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操控着傀丝,如同在解开一道极其繁复的锁,每一次轻颤都精准地拨动着某种规则的脉络。
“帝昀。”覃故只一个眼神。
白狐就叼起地上的秋水剑,敏捷地跃至厉君撷另一侧。
覃故最后看了一眼厉君撷紧绷的侧脸和那躁动不安的罗盘,淡声道:“随我,出门。”
说罢,他率先向前迈步,傀丝上金光一闪。
厉君撷感到周身一轻,那层禁锢了他九百年的无形壁垒,仿佛冰面般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紧跟着覃故,踉跄着向前踏去——
一步,两步。
他的身影,竟真穿过了那扇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却又坚不可摧的院门,出现在了院外荒芜的旧城街道上。
夜风裹挟着尘芥的气息扑面而来。
厉君撷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猛地抬头望向远处朦胧的废墟轮廓。
象骨罗盘在他掌心渐渐停止了狂乱的旋转,符文黯淡下去。
他,出来了。
不敢置信后接踵而至的是近乎眩晕的狂喜。
厉君撷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院外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空气,九百年的禁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弯下腰,大掌一把捞起叼着秋水的帝昀,将那毛茸茸的白狐紧紧箍在怀里,因极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声音震动着帝昀的耳膜:“小狐狸,你现在就给我指去那条狭巷的路,要快!”
帝昀被厉君撷铁钳般的手臂用力箍住,勒得他几乎窒息,胸腔内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可嘴里仍旧牢牢叼着秋水剑,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只能徒劳地蹬动四肢,蓬松的尾巴焦躁地甩动,身体在厉君撷的怀抱中拼命扭动挣扎,试图挣出一丝缝隙喘息。
而覃故,在厉君撷脚步迈出院门、身形彻底脱离那片禁锢之地的那一刻,便看不到摸不着的清风悄无声息地消失。
厉君撷此刻全然沉浸在脱困的激动中,并未立刻察觉覃故的离去,也顾不上怀里小狐狸的难受。
赤红的双眼贪婪地扫视着眼前荒败、陌生的旧城街景,那目光像是要将这九百年来错失的一切都尽数吞噬。
帝昀的挣扎愈发剧烈,爪子无意间刮过了厉君撷的手臂。这细微的刺痛终于让厉君撷从狂喜中稍稍回神。
他低下头,看到小狐狸因缺氧而有些涣散的兽瞳,手臂的力道立刻松了几分。
帝昀立刻抓住机会,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片刻后,他用脑袋使劲顶了顶厉君撷的胸膛,又努力将叼着的秋水剑指向一个方向,示意走那边。
厉君撷顺着帝昀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更加深邃的黑暗和坍塌的废墟轮廓。
他眼中赤光一闪,不再迟疑,将帝昀往怀里又拢了拢(这次力道控制了些),沉声道:“抓紧了!”
音落,厉君撷化作一道疾影,朝着帝昀所示的方向,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狭窄的巷道深处,花重锦依旧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掌心紧紧攥着那枚玉蝉,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尘土里。
他一会儿看看空无一人的巷口,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手里冰冷的玉蝉,希望和绝望交织,几乎要将他吞没。
“师尊……您真的……不要阿锦了吗……”他哽咽着低语,声音破碎不堪。
恰在此时,一阵熟悉的清冷气息如同破开迷雾的利刃,骤然笼罩了整条巷道。
那气息带着九百年来夜夜入梦的檀香与冰雪的味道,花重锦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的视线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巷口微弱的光线,正一步步向他走来,步伐迅疾而稳定,带着他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巷子里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那份独一无二、曾为他撑起一片天地的气息绝不会错。
“师……师尊?”花重锦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散了这如梦似幻的景象。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跪坐太久双腿麻木,又跌坐回去。
厉君撷已快步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垂眸,目光先是落在少年沾满泪痕、写满惊惶和难以置信的脸上,那苍白的小脸和红肿的眼睛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随即,他的目光下移,定格在花重锦紧握的手上——那枚莹润的玉蝉。
九百年的禁锢,九百年的孤寂,九百年的思念,在此刻尽数化为汹涌澎湃的情感,冲击着厉君撷的胸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塞,缓缓蹲下身,与花重锦平视,伸出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去少年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小心得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阿锦……莫怕,师尊……找到你了。”
这声熟悉的呼唤,这真实的触感,彻底击溃了花重锦的心理防线。
所有的委屈、害怕和漫长的等待瞬间爆发出来,他“哇”地一声哭出声,不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如同孩童般放声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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