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一种更为煎熬的磨砺。不再是对抗显而易见的剧痛,而是对抗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令人绝望的缓慢进展。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去调动那些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肌肉纤维,去完成那些幼稚园孩童都能轻松完成的动作。这对于习惯了在球场上挥洒自如、用身体实现各种高难度技术的影山飞雄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晴在一旁,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挫败,甚至是一丝……茫然。那个在球场上永远目标明确、眼神锐利如鹰的王者,此刻在复健床上,像个迷失在迷雾中的孩子。这种对比,让晴的心口一阵酸涩的胀痛。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影山耳中:“影山君,还记得你刚开始学跳发球的时候吗?”
影山微微一怔,视线转向她。
晴继续说着,目光平静地回望他:“那时候,你也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球不是下网就是出界,但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对着墙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挥臂,练习击球点,直到手臂抬不起来。你说过,只要方向是对的,哪怕一次只进步一毫米,也比站在原地不动要好。”
她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康复也是一样。现在,你的‘球场’就在这里,”她指了指复健床,“你的‘对手’是你受伤的身体和疼痛。你的‘武器’是耐心和精确的控制。每一次正确的肌肉收缩,每一次角度的微小增加,都是一次成功的‘得分’。”
影山沉默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小林康复师有些意外地看了晴一眼,随即露出赞许的笑容:“这位小姐说得非常对。影山君,你是一位优秀的运动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基础的重要性。现在就是在为你重返赛场打基础,这个基础,必须打得牢固,不能有丝毫取巧。”
影山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左膝。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非常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浊气。当他再次尝试抬起腿时,晴注意到,他之前那种急于求成的、近乎蛮干的发力方式改变了。他变得异常专注,眉头紧锁,仿佛在用意念一寸寸地感知和调动着大腿前侧的肌肉。
动作依然缓慢,颤抖依然存在,疼痛也并未减轻。但这一次,腿抬起的角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定,虽然依旧微小,却是一个确凿无疑的、正确的进步。
小林康复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鼓励道:“很好!就是这样!感受肌肉的发力!保持!”
影山没有说话,额上的汗水滚落下来,滴在复健床的垫子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水渍。他坚持了大概五秒,才缓缓将腿放下。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些焦躁,多了些沉静下来的、面对现实的坚忍。
接下来的复健,依旧艰苦卓绝。但影山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节奏。他不再试图对抗复健本身的规则,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它,驾驭它,就像他曾经驾驭排球一样。他认真听着康复师的每一个指令,努力去执行,尽管过程依然伴随着痛苦的冷汗和压抑的闷哼。
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看到他在练习股四头肌等长收缩时,会不自觉地做出一个极细微的、类似托球前稳定核心的动作;看到他在进行冰敷时,会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指尖无意识地微微捻动,仿佛在感受那不存在的排球纹路。
他的整个世界,依然围绕着排球在转动。即使身体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的复健床上,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飞回了那片他熟悉的战场。
上午的复健课程终于结束时,影山几乎虚脱。被推回病房的路上,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只是在积攒力气。
将他安顿回病床,盖好被子,晴正准备去给他弄点流食,影山却忽然低声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确定:
“……把……驹场另外两场比赛的录像……也找来。”
晴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他依旧闭着眼,但补充道:“……还有,我们下一轮对手的资料。”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下达指令。对无法上场的现状,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参与”——更深入地潜入对手的世界,用分析师的武器,武装自己被困住的王者之心。
晴的心底微微一颤,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她轻轻应道:“好。我下午就去准备。”
影山不再说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沉入了短暂的睡眠。
晴站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复健室里的挣扎和痛苦似乎暂时远去,但晴知道,那只是一个开始。前路漫长而艰难,但至少,他已经重新握住了舵,哪怕这艘船此刻正行驶在风雨飘摇、遍布暗礁的海域。
而他所要求的录像和资料,无疑是他为自己寻找的、穿越这片海域的罗盘和航海图。只是,当这个好胜到极点的王者,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去研究对手、推演战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在场上实践或失败时,这种“参与”,对他而言,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种更为残忍的磨砺?
晴轻轻带上病房门,心里沉甸甸的。她有一种预感,影山飞雄的复健之路,将远比物理上的痛苦更加考验他的意志。而他所寻找的那些录像和资料,或许将会揭开更深的漩涡,或者,指向一个他们此刻都未曾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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