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雄的世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现实中的、充满挫败与艰辛的复健地狱。小林康复师开始引入更具挑战性的项目:借助器械进行轻微阻力的膝关节屈伸,以及使用平衡垫进行最基础的、单腿站立平衡练习。
每一次屈膝角度的增加,都伴随着韧带被拉扯的尖锐痛感;每一次试图在平衡垫上稳定住身体,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左腿的虚弱和不受控制。汗水、疼痛、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对身体失去掌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他沉默地忍受着,将所有情绪压制成紧抿的嘴角和偶尔因剧痛而收缩的瞳孔。
只有在力竭倒下,或者某个动作反复失败时,他眼中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近崩溃的焦躁,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固执取代。
另一部分,则是他沉浸其中的、关于驹场自由人上杉幸太郎的“调查”。这似乎成了他对抗现实痛苦的精神壁垒。每当复健结束,疲惫不堪地回到病房,他都会立刻要求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审视那些录像片段,或者查看晴是否有新的发现。
晴几乎动用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合法途径。她通过排球圈内的一些关系,试图了解上杉幸太郎的背景。这个一年级自由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黑马,在IH全国大赛前并没有太多显赫的战绩或名声。有限的资料显示他来自宫城县一个不算出名的初中,是以体育推荐生的身份进入驹场高校的。
“我联系了一个在宫城县体育记者协会的叔叔,”一天傍晚,趁着影山结束冰敷,相对平静的时刻,晴汇报着进展,“他答应帮忙打听一下上杉幸太郎初中时期的情况,但需要点时间。”
影山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那里正播放着驹场另一场比赛的录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传球线路。
“另外,”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在一个排球爱好者的论坛深处,找到了一些零星的帖子,是关于上杉幸太郎初中时参加的一次地区性邀请赛的。”
影山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向晴。
“帖子是很久以前的,发帖人似乎是个对手球队的支持者。”晴点开平板电脑上保存的截图,递给影山,“里面提到,在那次比赛中,上杉所在的队伍赢了,但比赛过程很‘脏’,帖子里用了这个词。
发帖人抱怨说对方那个一年级自由人小动作很多,有一次在网前争球后,对方的主攻手落地时踩到了上杉‘恰好’伸过来的脚,扭伤了脚踝,虽然不严重,但影响了状态。发帖人认为那不是意外,但当时裁判没有表示。”
影山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接过平板,仔细地看着那几行模糊的、带着强烈主观情绪的陈年抱怨。这无法作为证据,甚至其真实性都存疑,但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已经泛起涟漪的水面上,又激起了一层波澜。它似乎与录像中显示出的那种“模式”隐隐吻合。
“还有别的吗?”影山的声音有些沙哑。
“暂时只有这些。”晴收回平板,“发帖人没有留下更多信息,而且时间过去太久,很难核实了。”
影山沉默下来,视线重新投向窗外。夜幕初降,华灯初上,东京的夜晚永远喧嚣,却透不过病房玻璃的隔音层。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这种寂静,与之前他单纯因伤痛和挫折而沉默的寂静不同。那里面掺杂了一种新的东西——一种冰冷的、亟待确认的怀疑。晴能感觉到,影山正在用一种分析对手战术般的冷静和耐心,在剖析那次碰撞,剖析上杉幸太郎这个人。
这种冷静之下,压抑着的是何种情绪,晴不敢深想。是愤怒?是被亵渎了神圣赛场的恶心?还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如果并非意外”所带来的、对自身遭遇的重新审视?
几天后,影山的复健遇到了一个明显的瓶颈。在尝试将膝关节被动屈曲的角度增加到60度时,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剧痛和肌肉的强烈保护性痉挛。无论小林康复师如何引导,无论他如何咬牙尝试,那受伤的膝盖就像被焊住一般,无法逾越那个界限。
反复的失败和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影山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康复服。最后一次尝试时,他甚至因为疼痛和脱力,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极低哑的痛哼,虽然立刻被他咽了回去,但那声音中的痛苦,让一旁观看的晴心脏狠狠一缩。
小林康复师果断地停止了当次的练习。“今天就到这里,影山君。你的肌肉太紧张了,强行突破只会适得其反。你需要放松,心理上的放松同样重要。”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我知道你着急,但康复有它自身的规律。这个瓶颈很多人都会遇到,克服它需要时间和方法,而不是蛮力。”
影山靠在复健床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没有回应。被推回病房的路上,他始终闭着眼,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侧,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混合了剧烈疼痛和极度挫败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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