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公元1900年。
江南水乡,暮春时节。本应是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的景象,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瘟疫,却如同不祥的阴霾,笼罩在绍兴府山阴县的上方。这瘟疫并非寻常的发热咳嗽,染病者先是浑身无力,继而皮肤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斑纹,伴随剧烈的疼痛和痉挛,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更令人恐惧的是,死者的尸体,并非归于尘土,而是会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一时间,人心惶惶。白日里,村庄里几乎无人敢外出劳作,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入夜后,那凄厉的哭嚎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野兽般的低吼声,时常在寂静的乡野间回荡。官府虽也派了仵作和捕快前来调查,却束手无策,只能如实禀报,称此乃“奇症”,非人力可解。
在这片恐慌之中,一艘乌篷船逆流而上,缓缓驶入了山阴县境内的一条僻静水道。船上坐着两个人。船头立着一个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沉默地摇着橹。船舱内,点着一盏昏暗的防风油灯,勉强照亮了两位乘客。
其中一位,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身着一套熨帖的洋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黄铜框眼镜,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籍,正借着灯光细读。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与这古朴水乡格格不入的理性与疏离。此人名叫石昌,字明远,是从西洋学医归来的年轻医生,精通西医解剖与病理。
坐在石昌对面的是他的好友,也是此次同行的向导兼翻译,名叫周生,是绍兴本地一位颇有名望的乡绅之子。周生穿着一身杭绸长衫,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忧虑,显然也被家乡的惨状所困扰。他正望着窗外迷蒙的雨景,叹了口气,打破了船舱内的沉寂。
“明远兄,前面就是兰若村了。这地方……唉,已经十室九空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连县太爷都束手无策,你这一身西学,恐怕也……”
石昌放下书卷,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周兄不必过虑。我虽习西洋医术,但对病理之事,无论中西,皆需探究根源。县尊既来信相邀,称此地‘怪事’不断,甚至有‘活尸’之说,想必情况已到危急关头。我身为医者,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如此奇异之症,于医学研究,亦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烟雨朦胧的村庄轮廓,补充道:“这‘尸变’之说,虽荒诞不经,但死而复生,或尸体异动,必有原因。或许是某种罕见的病毒,或许是中了某种奇毒,又或许是……环境因素所致。我需要亲眼所见,亲手检验。”
周生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只是,兰若村的老百姓,如今对‘外人’,尤其是带着‘奇技淫巧’的外人,都十分恐惧和排斥。你此行……务必小心。”
石昌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语。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雨幕,看到了那村庄里隐藏的恐惧与死亡。
乌篷船靠岸,雨势渐大。两人下了船,踏上湿滑泥泞的河埠头。迎接他们的,是兰若村村口一座歪斜破败的土地庙,庙门上贴着的驱邪符纸早已被雨水浸泡得模糊不清,更添了几分萧瑟诡异。
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条野狗在巷弄里游荡,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臭气。偶尔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油灯光芒,但很快又熄灭了。
周生熟门熟路地领着石昌,走向村中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村东头的祠堂。祠堂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盏白纸灯笼,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沉痛悼念”四个惨淡的字样。
祠堂内,挤满了幸存的村民,个个面带惊惧,窃窃私语。正中央停放着几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几位穿着粗布短褂、表情麻木的汉子,大概是村里的壮丁,守在门口,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周生上前,与为首的一位老者低声交谈了几句。那老者大约六十多岁,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愁苦与惊恐。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石昌一番,见他穿着奇特,神色不疑,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家小子,不是我说你,”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绍兴口音,“这……这邪门事儿,你请洋鬼子来有啥用?他们懂个啥?我看呐,还是得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镇住那些……那些东西!”
周生连忙解释:“三伯公,这位是石先生,是从海外学医回来的上等人,有大学问。县太爷都请他来出主意了。您看,现在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死人都不安生,总得想个法子啊。”
被称为三伯公的老者,浑浊的目光转向石昌,带着审视和不信任:“洋先生,你有法子?”
石昌微微颔首,语气沉稳:“在下虽不敢言包治百病,但查明病因,找出死者异变之因,或许有几分把握。可否容我先行验看尸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