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父。林深刚要说话,斋堂的灯突然闪了几下。供桌上的长明灯同时剧烈摇晃,火苗变成诡异的幽蓝色。供奉的十八罗汉像前,不知何时多了碗血——不是鸡血或猪血,更像是从人血管里直接流出来的,还在冒着热气。
阿弥陀佛。无妄师父闭上眼,是山下的信众,听说寺里遭了灾,送了些心意。他用勺子舀起血,淋在供桌下的青砖缝里。林深看见砖缝里渗出暗红的水,像在流泪。
夜里,林深被一阵哭声惊醒。声音从大雄宝殿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凄厉得像是被掐着脖子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他套上衣服冲出去,月光透过雾霭照在佛像上。那半张黑脸在月光下更清晰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金的牙齿。供桌前的蒲团上有团湿漉漉的东西,凑近闻是血,还混着几缕长发。
林先生。
身后响起无妄师父的声音。林深回头,老和尚站在月光里,手里握着串乌木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六字真言。
是山下的疯女人,前几日来求子,被家人丢在山门外。无妄师父走近,她总说佛爷要吃了她,昨夜投井自尽了。
林深盯着他的眼睛:可她的尸体还没捞上来吧?
无妄师父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头,温度低得像冰:施主信这些?
第四章 藏经阁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林深借口整理经卷,频繁出入藏经阁。他在一本万历年间的《普济寺志》里发现夹页:顺治九年,住持慧海禅师闭关三年,出关后面容枯槁,言见大士示现,遂命弟子重绘大雄宝殿壁画,绘毕当夜,禅师自焚于佛前,骨灰拌入金漆,重贴佛面。
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幅简笔画:佛像半边脸是金,半边脸是血,脚下踩着具焦黑的骸骨。
慧明又开始给林深送斋饭。少年的手总是抖,有次差点把汤碗摔了。林深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在怕什么?
佛爷...慧明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佛爷在地下哭。
地下?
藏经阁底下。少年突然剧烈挣扎,别问!别问!
他被两个路过的沙弥拉开。林深注意到他们的僧袍下露出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
当晚,林深带着手电筒摸进藏经阁。他从书架后找到块松动的地砖,搬开后是道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地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走了约莫十米,眼前出现间石室。正中摆着口黑棺,棺盖上刻满经文,仔细看竟是往生咒倒着写的。石壁上嵌着油灯,火光摇曳中,林深看见墙上有无数抓痕,最深处还沾着片指甲——是人的,染着凤仙花汁,红得刺眼。
黑棺前有张供桌,上面摆着半块腐肉,几根手指,还有个铜铃。林深伸手去碰铜铃,指尖刚碰到,铃声突然炸响,震得他耳朵生疼。与此同时,地道上方传来脚步声,是无妄师父的声音:林施主,这么晚还不歇息?
林深慌忙盖好地砖,跑回房间。他躺在床上,听见无妄师父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很久才离开。
第五章 堕佛之相
第二天清晨,林深被慧空的尖叫惊醒。他冲出去,看见慧空跪在大雄宝殿外,浑身发抖:佛爷...佛爷的眼睛动了!
众人赶到时,大殿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冷气。那尊释迦牟尼像的半张黑脸更清晰了,左眼原本是金漆绘制的,此刻竟变成了真的眼球,布满血丝,直勾勾盯着众人。右眼的金漆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同样的人眼。
无妄师父第一个走上前,他伸手触碰佛面,人皮般的眼皮突然掀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蛆虫,顺着金漆缝隙往下爬。
造孽啊...老和尚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长明灯滚落在地,火苗窜起,映出佛像胸前的东西——那是具蜷缩的骸骨,穿着清代僧衣,头骨上插着根铁钉,钉身刻着二字。
林深突然想起寺志里的记载:顺治九年的慧海禅师。
慧明突然冲进殿,对着佛像磕头,额头渗出血:佛爷饶命!不是我!是师祖!师祖说要把您炼成金身...
慧明!无妄师父喝住他,带他去戒律堂!
林深留在殿里。他绕到佛像背后,发现墙上有行新写的血字:我本欲度众生,众生欲度我。
下午,警察来了。他们封锁了现场,法医检查骸骨时,林深听见他们小声议论:这铁钉是从顶门穴钉进去的,这是...锁魂钉?
无妄师父全程沉默。直到警车离开,他才找到林深:施主要走了吧?山下的车半小时后到。
师父,慧海禅师到底怎么回事?
老和尚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他当年想修即身成佛的法,用自己的骨血养佛。后来走火入魔,把自己钉在佛里,成了这副样子。他笑了笑,现在看来,是佛爷不愿受他供奉,反把他炼在身上了。
第六章 雾散时分
林深回到城市,把照片和笔记整理成报告。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在寺庙的最后一天,他半夜醒来,听见窗外有女人在笑,和那天斋堂的哭声是同一个人。他还发现,自己拍的佛像照片里,那半张黑脸竟然在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三个月后,林深收到个包裹。打开是块焦黑的骨头,上面钉着截生锈的铁钉,和普济寺那具骸骨上的钉子一模一样。附了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佛爷说,该换新人了。
同一天,新闻报道普济寺突发大火,大雄宝殿被烧得只剩骨架。消防员在废墟里发现具焦尸,怀里紧抱着尊小佛像,半边脸是金,半边脸是血。
林深去了趟医院。心理医生说他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他知道不是。他开始梦见自己变成那尊佛像,半边脸在笑,半边脸在哭,胸口的骸骨越来越清晰。
某个雨夜,他听见有人在敲窗户。拉开窗帘,外面站着无妄师父。老和尚浑身湿透,脸上的皱纹里都是泥,嘴里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
林深想关门,却发现手碰不到门把。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化,皮肤慢慢变成金漆,指甲缝里渗出黑血。
窗外的雾又涌了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梵音。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说:施主,该度众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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