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在晨光里化出第一滴水珠,地落在青石板上,惊得躲在砖缝里的潮虫抖落满身残霜。小禾收完最后一匹皂角布时,木屐底蹭过融雪水,在地面印出弯弯曲曲的湿痕,惊得井台边啄食冰粒的麻雀飞进老槐树,震落的雪块砸在晾架上,把新染的苏木绸砸出个水晕——那水晕边缘泛着淡紫,像谁把初开的梅瓣揉进了布里。
灶上煨着融雪粥!林阿姨撩开厨房竹帘,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朵朵昨儿半夜翻《食经》,说用头茬融雪水熬粥能去冬燥。话音未落,后院传来声——双胞胎在争抢竹筛里的冻柿子,弟弟拽着筛柄往后躲,却撞翻了廊下晾着的萝卜干,深褐色的萝卜条簌簌落进程野刚劈好的柴堆,惊得柴堆里蛰伏的蜈蚣蜷成了红褐相间的环。
程野正蹲在柴房门口削竹筷,竹刀在他掌心游走,削出的竹屑沾着融雪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淡绿的痕。青柠端着盆艾草水路过,见他虎口有道新划的细痕,便从围裙兜里摸出片晒干的薄荷芽:嚼碎了敷上,比腊月的猪油更清凉。说着弯腰去捡地上的萝卜干,发梢蹭过程野肩头,惊得柴堆里的潮虫地蹦进融雪水洼,激起的水花沾湿了程野的裤脚。
前院的石桌上,老赵正用细毛刷给新收的干梅枝除尘。刷柄碰落竹匾边缘的梅蕾,骨碌碌滚到石臼里,惊得藏在臼底的潮虫驮着残雪往上爬。双胞胎举着竹网从月亮门跑进来,姐姐网兜里兜着半片融雪结成的冰壳,弟弟却网了根带芽的柳枝:阿爷快看!这芽苞像不像咱们染的柳黄色?陈老爷子摇着轮椅过来,膝头的《染经》翻开在春生固色那页,纸页间夹着的蛛丝已被融雪浸得半透明。
把那筐荠菜搬到灶房去。老爷子指着墙根的竹筐,林丫头说要包荠菜馄饨,给巷口修路的民夫们送些去。上周山民送的野荠菜还沾着融雪,叶尖凝着细小的冰晶。弟弟闻言立刻去搬筐,却没注意筐底的湿痕,滚出的荠菜骨碌碌钻进石缝,惊得缝里的潮虫抖落满身雪沫。
厨房的灶台上,朵朵正对着陶瓮犯愁。她按林阿姨的方子腌的糖渍梅蕾,好像蜜水放多了,花蕾泡得胀鼓鼓的,像褪了色的蝶翅。双胞胎抱着荠菜闯进来,姐姐往瓮里撒了把干梅枝:加这个!像去年的梅香糖!弟弟却摇头:不对不对,得加灶台上的薄荷芽!争执间,小禾抱着刚摘的头茬艾草跑来,叶芽上还挂着融雪水:快试试用融雪水腌!
染坊西厢,程野正在给新织的棉布上浆。米浆在陶锅里咕嘟冒泡,他用木勺搅动时,浆水溅在窗台上,惊得躲在砖缝里的潮虫裹着雪膜缩成球。青柠端着碗蜂蜜薄荷水进来,见他额角沾着米浆,便伸手去拂,却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柳黄染缸。鹅黄色的染液溅在程野袖管上,两人同时低头去擦,发梢蹭到房梁上的融雪水滴,惊得悬在梁间的蜘蛛掉进薄荷水碗里,激起的涟漪裹着薄荷叶打转。
巳时三刻,巷口传来卖酒酿——的吆喝声,尾音被融雪水汽浸得湿润。双胞胎立刻翻出藏在砖缝里的铜板冲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块裹着糯米的酒酿饼,弟弟忍不住舔了口,饼屑粘在嘴角,姐姐却抢过饼去逗趴在墙根的黑猫。别闹!林阿姨端着蒸笼出来,老爷子说今儿要吃荠菜蒸饺,快把你们的手用艾草水洗净。话音未落,弟弟手滑,酒酿饼掉在地上,滚进了墙角的融雪水洼,惊得水底的潮虫地吐出个气泡。
集上李婶送的。林阿姨擦着汗笑道,从围裙兜里掏出把野薄荷,说是咱们染的柳黄布衫,她穿着去挖笋,泥点子一搓就掉。双胞胎立刻围过去分薄荷,弟弟心急,咬得叶片响,溅出的叶汁沾了姐姐一衣襟绿痕。看你弄的!姐姐追着弟弟跑,惊得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麻雀地飞进老槐树,扑棱棱震落几片带融雪的槐叶,叶上的水珠滴在程野刚晾好的柳黄布上。
午后的阳光挪到西墙时,老赵戴着老花镜,正在给新收的干梅枝分类。他把完整的梅枝放进竹匾,残碎的则丢进陶瓮,准备泡制染液。朵朵趴在绣绷前,用柳黄色的丝线绣着老槐树,针脚间落着几点饼屑——是刚才分酒酿饼时沾在绷架上的。青柠则带着双胞胎筛糯米粉,木筛碰到陶瓮边缘,发出的闷响,惊得躲在瓮底的潮虫驮着残雪往上爬了爬。
突然,院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门板上的融雪水顺着门缝往下淌。几个背着竹篓的村妇站在门口,为首的手里拎着捆新采的艾草:听闻贵坊能染避虫的颜色,能否给这棉布染些做春衫的料子?陈老爷子抚着胡须点头,轮椅碾过地上的融雪水发出声:用咱们新试的薄荷色如何?既清爽,又能避虫。
暮色漫进巷子时,染坊的石桌上摆满了晚饭。蒸得松软的荠菜蒸饺裂着口,露出里面的薄荷碎;梅蕾炖排骨散发着酸甜香,还有林阿姨特意熬的融雪粥。陈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在《染经》上认真记录新染法:薄荷染棉布,需以融雪水固色,色方清爽避虫。案头的油灯渐渐亮起,映得墙上朵朵新绣的《春信图》栩栩如生——画里的竹匾旁,众人围着石碾舂糯米,晾架上飘着薄荷色的棉布,布角滴着融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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