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别院,静室之内。
紫女的声音如同一滴寒泉,落入滚沸的油锅,瞬间激起无声的涟漪。
“为首者……是您的‘岳父’——盖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
“岳父”二字,她念得极轻,却像一柄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科尔奈利娅的心脏。
她移动着沙盘上棋子的那只手,骤然僵在半空。那枚代表着“马略派”的黑色棋子,从她失去血色的指尖滑落,在精雕细琢的罗马城模型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嗒。”
仿佛是什么东西,碎了。
科尔奈利娅那张原本因沉浸在权谋推演中而泛着病态潮红的俏脸,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所有颜色,变得如同一张浸了水的宣纸,苍白,脆弱,几近透明。
她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在一瞬间的剧烈收缩后,只剩下茫然与无措,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了航向的蝴蝶。
父亲……
那个在罗马,在她的世界里,如山岳般伟岸,如神只般威严的男人。
那个亲手将她送上前往东方的船只,眼中带着不舍、期盼与冰冷算计的男人。
他来了。
来到了这片他口中“富裕而野蛮”的土地。
来到了这位,将她从罗马最高贵的金丝雀,变成笼中禁脔的……神皇面前。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烟气不再笔直,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得微微扭曲。
江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紫女一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科尔奈利娅那张煞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起波澜,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她此刻所有的惊惶与恐惧,却不曾泛起一丝涟漪。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只金丝雀从优雅从容到濒临崩溃的全过程,就像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在欣赏自己亲手画就的、最得意的一幅作品。
良久。
就在科尔奈利娅的呼吸都快要停止的时候,江昊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仿佛只是在与自己的情人闲聊家常。
“你的父亲来了。”
“你觉得,朕该如何待他?”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科尔奈利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该如何回答?
让他善待自己的父亲?那便是在提醒这位神皇,自己与罗马,与自己的家族,依旧有着斩不断的联系。在这位掌控欲堪称恐怖的帝王面前,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让他杀了父亲?不……那可是她的父亲!是科尔内利乌斯家族的擎天之柱!是她血脉的源头!
巨大的恐惧与矛盾,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她脑海中闪过父亲那双严厉而又带着期盼的眼神,闪过家族元老院中那象征着荣耀的紫色镶边长袍,闪过自己若彻底背叛,家族将在罗马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凄惨下场。
但她眼前,更多的,是这位神皇淡漠的眼神。
她亲眼见过,他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决定一场涉及数十万人生死的战争;她亲耳听过,他是如何将整个世界都纳入他那名为“神朝”的棋盘;她更亲身体会过,他是如何用神明般的手段,将她所有的骄傲、尊严、乃至灵魂,都碾得粉碎,再按照他的喜好,重新拼接起来。
她毫不怀疑,只要他一个念头,别说父亲和一支小小的使团,便是整个罗马,这个在她眼中曾经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共和国,都会如同沙盘上那枚滑落的棋子,被轻易地抹去。
“噗通。”
科尔奈利娅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那身轻薄的紫色纱裙,如同一朵凋零的鸢尾花,铺陈开来。
“陛……陛下……”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中决堤而出,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破碎,语无伦次。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陛下的奴隶……我的一切,都属于陛下……我的父亲……他只是一个来自蛮荒之地的……无知凡人……他不值得……不值得陛下您费心……”
“求您……求陛下开恩……饶恕他的无知……饶恕他的冒犯……”
她开始哭泣,那种压抑了许久的、源于对未知命运的巨大恐惧,在“父亲到来”这个催化剂下,彻底爆发。她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宣泄出来。
她以为,自己的卑微与哀求,至少能换来一丝怜悯。
然而,回应她的,是江昊愈发冰冷和不耐的声音。
“哭完了吗?”
科尔奈利娅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满是愕然与不解。
江昊缓缓从主位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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