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猛地抬起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天庭姻缘部的考核压力大,想说世间男女之情本就复杂难测……但最终,他只是颓然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份凉了的烤饼,低声嘟囔:“我……我只是想让他们早点成家,免得……免得耽误了时辰。”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哭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不远处,一位刚刚办完离婚手续的年轻女子,蹲在墙角,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月老下意识地凝神望去,震惊地发现,那女子身上的红线并非断裂,而是被好几根来自不同方向的、充满嫉妒和控制欲的灰色因果线死死缠绕、打成了死结!这显然是有人(很可能是他座下哪个不靠谱的小仙童)为了完成牵线任务,胡乱干涉,甚至可能忽略了女子自身真正的心意和缘分!
这一幕,成了压垮月老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起自己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要求“精准投放良缘”的祈祷和供奉,想起那些靠着香火“厚度”来优先安排“优质姻缘”的潜规则……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掌控姻缘,却原来,他和他手下的小仙们,早已成了被凡人的欲望、天庭的考核以及自身的怠惰共同编织的巨网所束缚的提线木偶。
傍晚回到栖心民宿,月老第一次没有去碰齐凤雅特意准备的、用来“慰劳”他的烧烤大餐。他独自一人蹲在厨房角落,抱着他那本几乎从不离身的仙锦姻缘簿,仿佛抱着一块千年寒冰。灶王爷留下的那罐“三味真火烧烤酱”在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此刻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齐凤雅没有打扰他,只是启动了民宿的“天枢法殿”功能。主屋的墙面渐渐浮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那是无数段因神仙渎职而破裂的姻缘因果,它们像无声电影般在月老眼前流转。有新婚夫妇因一点琐事反目,根源在于月老司的仙童为了赶进度,只用“门当户对”的模版草草配对;有中年夫妻形同陌路,是因为当年牵线时,月老收了某一方家族厚重的“香火钱”,强行捆绑了本不合适的两人……
最让月老无法直视的,是一对程序员夫妻的影像。画面中,妻子含泪对调解员说:“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爱,是找不到相爱的时间和机会了。他996,我也忙,回到家累得话都不想说……月老当初要是给我们系个活结,能让我们喘口气,该多好……” 而在月老的因果视野里,代表这对夫妻的红线,彼此刻意被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紧密却冰冷的死结,象征着缺乏弹性和空间的婚姻关系。
“啊——!” 月老终于崩溃,猛地将姻缘簿摔在地上,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也凌乱不堪,“本尊……我……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业火,象征神明罪责与惩罚的火焰,第一次从他神格的裂隙中窜出,灼烧着他的仙体,也灼烧着他几千年来从未真正审视过的内心。栖心民宿的夜晚,被这位姻缘之神的痛苦呻吟与悔恨的泪水所浸透。窗外,那棵古老的石榴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人间错配的姻缘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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