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器空壳被楚河捏在手里，阳光穿过残留的酶液，在地面投出一道扭曲的光斑。他盯着那粒悬浮的金属颗粒，没说话，转身走向控制区。
林玲接过注射器时，楚河只说了一个字：“查。”
她没问查什么。拆解、溶剂浸泡、离子轰击，三分钟后，她把显微投影调到最大。颗粒表面的氧化层剥落后，露出内部蜂窝状结构，孔径分布与某种记忆存储介质高度吻合。
“材料成分……和你左臂外层合金一致。”林玲声音平得像读数据，“但同位素比例异常，衰变程度显示它存在了至少一百五十年。”
楚河站在监控台前，手指划过回放界面，定格在深潜最后的画面。触须断裂的瞬间，他的瞳孔在红外影像中泛出红光，持续0.3秒。不是反射，是主动发光。
他把这段视频拖进分析框，标记时间点，又调出阿伊莎最近二十四小时的行动轨迹。视网膜上的筛选器突然跳动，阿伊莎的名字旁浮起一个红点，数值从“中危”直接跳到“灭绝级”。
楚河关掉投影，走进B3监控室。门锁闭合，他靠在墙边，闭眼。
耳鸣来了。
不是噪音，是频率。低频脉冲从颅骨深处扩散，像某种信号在唤醒沉睡的程序。他想睁开眼，身体却不听使唤。
画面切进去。
深红之眼下，金属大厅中央立着一根血色晶体柱，柱体内缠绕着藤蔓状组织。他站在柱前，手里握着一把骨质匕首。台阶下方，阿伊莎跪着，头低垂，长发遮住脸。
他走下台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睁开眼，没有恐惧，反而笑了。
“你终于回来了。”
匕首刺入她胸口时，她没动。血顺着晶体柱向上爬，激活了内部纹路。整个空间开始震动，像是某种装置被启动。
楚河猛地睁眼，右手已经掐进监控台边缘，塑料面板裂开，指缝渗出血丝。他喘了两口气，抬手抹掉嘴角的血——刚才咬破了腮内侧。
文明筛选器还在闪烁红光。他盯着阿伊莎的名字，低声说：“那不是命令。”
是仪式。
他站起身，走向装备库。防护面罩、深潜手套、EMP军刀，一样样装进背包。林玲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又要下海？”
“那东西没死透。”楚河拉上背包拉链，“它的记忆是碎片，但拼起来可能是钥匙。”
“你现在的神经状态不适合二次深潜。上次接触残留的脉冲信号还在你脊椎里，强行下水可能触发记忆回写。”
楚河没回头：“那就让我写完。”
码头比白天安静。海水拍打水泥桩，发出空洞的回响。他检查了氧气瓶压力，确认军刀磁扣牢固，戴上头盔，翻身入水。
下潜到一百米，回炉核心开始发热。两百米，左脸晶体纹路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三百米，隧道入口出现在视野中，铁网被上次割开的口子还在，边缘长出黑色菌斑。
他游进去，手电光扫过墙壁。黏液更多了，像是生物在加速腐烂。管道倾斜向下，尽头那间圆形腔室隐约可见。
靠近时，他发现腔室门口多了东西。
一具章鱼尸体卡在门框上，体型比上次见到的大了近一倍，触须干瘪，表皮布满裂痕。最粗的那根从头部断裂，断口整齐，像是被利器切断。
楚河绕过尸体，游进腔室。神经节已经萎缩，像一团烧焦的肉块。他打开采样钳，准备提取组织样本。
就在这时，左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一条细触须从尸体下方伸出，缠住他的手腕，吸盘正对准皮肤。他立刻拔出军刀，反手斩断。
触须断开的瞬间，吸盘弹开，释放出一股微弱电波。
楚河眼前一黑。
画面再次切入。
还是那个大厅，但这次他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着一根金属导管，连接着下方的晶体柱。柱体内，阿伊莎的身体被血藤包裹，只露出面部。她睁着眼，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话，但他听不见。
台下，几十个穿黑袍的人跪着，头抵地面。他抬起导管，插入自己左臂，血液顺着管道流入晶体柱。阿伊莎的眼角流出血泪。
整个空间开始共鸣，像是某种引擎启动。
“停。”楚河在意识里喊。
画面没停。
他看见自己低头，对着导管说了什么。嘴唇动作清晰——“重启协议，执行。”
然后是爆炸。强光吞噬一切。
他猛地抽回手，头撞在腔室墙壁上，震得耳膜生疼。氧气警报响起，剩余时间十八分钟。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采样钳还握在右手里，他弯腰，从章鱼尸体腹腔内挖出一块硬物。
是块铭牌。
钛合金材质，表面蚀刻着文字：“祭司编号：CH-01，监禁等级：Ω，重启条件：血契共鸣。”
他盯着那串字母，手指摩挲过“CH-01”的刻痕。回炉核心突然震动，频率与铭牌共振，发出低频嗡鸣。
又一段记忆弹出来。
阿伊莎被抬进晶体柱的瞬间，他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封印符文板。她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
他说：“对不起。”
然后念出了咒文。
楚河浮上海面时，天已经黑了。他爬上码头，摘下头盔，把铭牌攥在手里。月光照在金属表面，字迹清晰得刺眼。
他没回据点，也没联系任何人。站在码头边缘，弯腰，把铭牌扔进海里。
它沉下去，没起任何波澜。
文明筛选器上的红点还在闪。阿伊莎的名字旁，威胁值没降。
楚河摸了摸左脸，晶体纹路已经停止蔓延，但皮肤下有种异物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
他抬头看了眼据点方向。灯光稀疏，像被遗忘的孤岛。
转身时，脚底踩到一块金属残片。他捡起来，是铭牌边缘的一角，不知何时断裂，留在了他鞋底。
低头看着那半截“CH”，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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