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魂丹虫如同一滴墨色血液,悄无声息地没入温润蠕动着的菌毯,转瞬便失去了实体形态,化作一道深嵌于菌毯脉络之中的暗色流光。它背甲上那些与心蜃苗同源的、仿佛天然生成又似蕴藏无尽奥妙的奇异纹路,随之微微亮起,闪烁着一种介于生命脉动与符文辉光之间的、难以言喻的色泽。
霎时间,沈退通过无处不在的菌网感知到的、从远方黑市据点传来的那片浩瀚混乱的灵能回响,发生了一丝极其精妙而微妙的变化。
那原本如同亿万只不同调噪杂蝉鸣混合而成的浑浊声浪,内里充斥着无数破碎的念头、无序的情绪、断裂的欲望,仿佛一个永不停歇的精神垃圾场。此刻,却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无比精巧的手探入,开始进行某种玄奥的梳理和过滤。
那些最为强烈、最为尖锐的情绪碎片——尤其是恐惧的颤栗、焦虑的啃噬、贪婪的灼烧——如同被赋予了重量和锋芒,从混沌的基底中骤然凸显出来,变得愈发清晰可辨,棱角分明。它们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浑浊精神污水之下突然显现的、汹涌而冰冷的暗流,带着强大的牵引力,搅动着整个意识层面。
同步地,沈退清晰地察觉到,菌网中那些对应着这些强烈负面情绪源的菌丝末梢,其汲取和转化能量的效率陡然提升了少许,仿佛干涸的海绵突然遇到了浓稠的汁液,贪婪地吸附着。那蜃魂丹虫,竟真如古籍残篇中隐晦提及的那般,拥有优化甚至驯化菌网的能力。它似乎对这些饱含张力的负面心念情有独钟,不仅能以之为食粮,更能以之为引信,巧妙地撬动、压榨出远比平和的、正面的情绪更为磅礴也更为……辛辣的能量。
“负面心念……恐惧……”沈退端坐于菌毯王座之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温润而富有生命弹性的菌毯表面缓缓划过,留下短暂的凹痕又迅速复原。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悟性的光芒,又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实验性好奇。“牧养众生,汲取其散逸的灵能与生命力,不过是下乘。岂能只牧其力,不牧其心?心念之力,尤其这等炽烈如毒焰的负面心念,方才是未经充分发掘的宝藏……”
一个更为幽深、更为诡异、也更具野心的念头,在他那经过无数次计算与推演的心湖中逐渐酝酿、清晰、最终成型。这不再是简单的窃取或滋养,而是一种主动的塑造、引导和收割。
他再次将主意识沉入那庞大而精密的菌网之中,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悄无声息地窃取知识或记忆碎片。他的意图变得更为主动,也更具有侵略性——他要……编织。
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在复杂的精神网络脉络中快速穿梭,筛选着一个个散发着浓烈味道的个体。很快,他选定了一个绝佳的试验品——正是之前与那干瘦老头争夺青铜钥匙不成,反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疤脸汉子,疤狼。此人性情暴戾凶悍,疑心极重,内心的恐惧与贪婪皆如同压抑的火山,炽盛而不稳定,简直是完美的情绪反应炉和试验田。
疤狼此刻正独自一人窝在自己那狭窄、潮湿、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洞穴里,就着一盏昏暗的萤石灯,反复擦拭着一柄带有狰狞缺口的鬼头刀。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白面狐的狡诈,诅咒着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偷走钥匙的混蛋不得好死。他全身肌肉紧绷,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怨毒和戾气。而他浑然不觉的是,在他洞穴壁角的阴影里,几缕比发丝还要纤细、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菌丝,正如同拥有自我生命的微型触手般微微闪烁着,悄然共鸣。
沈退的意识如同一位置身于无形舞台之后的、最为精巧而冷酷的织工,开始调动疤狼脑海中那些固有的、沉淀的恐惧碎片——对矿坑深处无尽黑暗的原始恐惧、对潜伏在阴影中啃噬血肉的未知怪物的想象、对白面狐那笑面虎般手段可能带来的残酷报复的忧虑、对再次陷入饥荒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力流逝的死亡恐惧……
他并未凭空创造全新的幻象,那太过消耗心神力量,且容易留下不自然的痕迹,如同画蛇添足,容易被敏锐者察觉异常。他的手法更为高明,也更为隐蔽。他只是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琴师,极其细微地拨动、放大、扭曲、再拼接这些本就存在于疤狼心灵深处的恐惧琴弦。
并通过那几缕潜伏的菌丝,极其微弱地模拟释放出与之相对应的、几近阈下的感官刺激:一丝若有若无、如同濒死之人叹息般的冰冷气流,拂过疤狼肌肉虬结的后颈;侧面岩壁那原本静止的阴影,在他剧烈起伏的情绪和眼角余光的恍惚间,似乎极其短暂地、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更远处,矿坑通道的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细微、极短暂、像是某种干燥骨爪轻轻摩擦过粗糙岩石的异响……
“谁?!”疤狼猛地停下机械擦刀的动作,粗壮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昏暗洞穴的每一个角落,粗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空间内激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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