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三年秋,许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与肃杀交织的气息。魏宫大殿之内,铜炉香烟笔直,却驱不散君臣心头关于江东的阴霾。
御座之上,皇帝曹丕面沉如水,指尖一份来自江东的奏报已被捏得微皱。孙权,这个昔日的“大魏吴王”,在赢得夷陵之战、稳固荆州后,态度日益倨傲。不仅迟迟不送质子孙登入朝,近来边境摩擦更是频频。
“反复无常之小人!”曹丕的声音冷冽,在大殿中回荡,“昔求册封,言辞卑怯。今恃险而骄,背信弃义!朕承天命,岂容江南久在化外?”
伐吴之议,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朝堂炸开。以征东大将军曹休为首的武将们群情激昂,纷纷请战,誓言踏平江东,一雪前耻。然而,亦有老成持重之臣,面露忧色,提及长江天堑、水战之艰,以及大军远征的耗费与风险。
在一片争论声中,曹丕的目光扫过文臣班列,落在了尚书右仆射司马懿的身上。
“司马仆射,朕闻你素知兵法,洞察机微。于此事,有何见解?”
司马懿应声出列,躬身施礼,姿态一如往常般谦恭沉稳。他并未直接回应战与不战,而是清晰冷静地剖析起局势:
“陛下圣明。孙权狡黠,确乃心腹之患。其新破刘备,气势正盛,然亦国力耗损,将卒疲敝。我大魏新立,王师锐气可用,此诚乃南征之机。”
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然,伐吴之要,不在陆战,而在水师;不在攻坚,而在控扼。孙权所恃者,长江耳。我大军若分散击之,易为所乘。”
接着,他提出了那条早已深思熟虑的战略,声音平稳却极具分量:“臣愚见,陛下可亲统水陆大军,彰显天威。命工匠多造大小战船,演练水军。主力不自徐州直下,而是溯蔡、颖二水入淮,水陆并进,先取淮南重镇寿春,稳固根本,再沿淝水南下,兵临广陵,威逼京口(南徐)。如此,大军兵锋直指建业上游咽喉,如高屋建瓴,可最大限度震慑吴人,迫其决战或请降。同时,可令曹休大将军出洞口,张辽、臧霸等将军出濡须,多路策应,使孙权首尾难顾。”
这番谋划,既有宏观战略,又有具体路线,考虑了大军行进、后勤依托和心理威慑,顿时让先前泛泛而谈的请战之声显得空洞。殿内一时寂静,许多将领暗自点头。连曹丕眼中也闪过一丝激赏。
“善!仲达之谋,深得朕心!”曹丕抚掌,当场拍板,“便依此策!朕当亲征,以彰天罚!”
然而,当具体的任命诏书下达时,微妙之处顿显。曹丕确实“采纳”了司马懿的战略方略,但在最关键的执行层面,却做出了不同的安排。亲征是真,但前线实际指挥权,却交给了大将军曹真、以及张辽、张合、臧霸等久经沙场的宗室与旧将。司马懿规划的那条最佳的进军路线,在实际部署中被调整、分散。
同时,另一道至关重要的旨意下达:“尚书右仆射司马懿,总览留台事,镇守许昌。内抚百姓,外督粮械,保障大军供给,不得有误!”
这是一个看似无比信任、实则将其排除在核心军功圈之外的任命。如同汉高祖之于萧何,倚重其治理之才,却不会让其染指前线兵权。曹丕对司马懿,始终是“可用其谋,未必尽信其人,更慎予其兵”。
司马懿神色毫无波动,仿佛早已料到,即刻伏地领旨:“臣,谨遵圣命!必竭尽全力,确保后方无虞,以待陛下凯旋!”
大军开拔之日,许昌城外旌旗蔽日,鼓号震天。曹丕金甲耀目,于御驾上接受百官饯行,意气风发。司马懿率领留守文武,于道旁恭敬送别。车驾隆隆远去,烟尘漫天。
转身回到许昌宫城尚书台,司马懿的气场陡然一变。温和谦恭迅速被冷静高效的威严所取代。他即刻召见相关属官,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
“传令兖、豫、青、徐诸州,预定粮秣即刻起运,沿汴水、颍水、涡水设立十二处中转粮台,每台驻军五百护卫,沿途州县长官负责安保,失期者、失粮者,军法论处!”
“命许昌、洛阳武库,加紧调拨箭矢、甲胄、攻城器械组件,由工部侍郎督造,经汝南、淮北一线陆路转运,不得延误前线所需。”
“晓谕河南各郡国,严加巡防,肃清内部,若有乘机散布谣言、煽动叛乱者,就地擒斩,不必奏报!”
“各路军情急报,不分昼夜,直送尚书台偏殿,由本官亲自批阅,择要快马呈送御前。”
他的书房灯火常常彻夜不熄。巨大的地图铺满地面,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粮道、兵力、驿站。他处理文书的速度极快,批阅、盖章、下发,行云流水。面对各地纷至沓来的问题——某个粮台遭小股吴军斥候骚扰、某地豪强试图囤积居奇、某处河道因秋雨泛滥影响运输——他总能迅速找到关键,给出最务实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在他的调度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前线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竟真的如同血脉般,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许昌乃至整个中原腹地,秩序井然,未见丝毫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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