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郊外,凌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凝结着冰冷的肃杀。一万两千名精锐魏军已集结完毕,鸦雀无声,唯有战马偶尔不安地踏动马蹄,喷出团团白气。司马懿身披玄甲,立于临时垒起的高台之上,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台下将士。
“孟达背国,勾连西蜀,欲断我大魏腹心!”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雾,砸在每个士兵的心头,“此去上庸,一千二百里,山高水险。我要你们八日之内,兵临城下!有人做不到吗?”
台下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
“好!”司马懿猛地挥手,“此战,唯快不破!有进无退!斩孟达者,赏千金,封亭侯!出发!”
没有多余的鼓噪,大军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悄然开拔。轻骑兵在前,步兵紧随,驮马拉着拆卸开的攻城器械部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行军是残酷的考验。春雨不期而至,将伏牛山中的小道泡成泥潭。士卒们深一脚浅一脚,草鞋早已磨穿,许多人的脚底血肉模糊,与泥浆混在一起。冰冷的甲胄贴在身上,寒入骨髓。夜晚,他们就在雨中靠着岩石或彼此依偎短暂休整,嚼着硬如石块的面饼。
司马懿拒绝了亲兵为他支起的帐篷,与士卒一同露宿。甚至将坐骑让给了一个因湿冷旧伤复发的老兵。“父亲,不可!”司马师急忙劝阻。
“无妨,”司马懿语气平淡,“腿脚还能动。”他拄着一根长矛,走在队伍中间,泥浆溅满了紫袍的下摆。主帅如此,无人敢言苦。
途中,信使快马往来穿梭。一拨拨奔向洛阳,带着司马懿措辞极其恭谨的奏表:“……达之反形已露,事急燃眉。臣恐俟报往返,失机误国,故不避斧钺,先行征讨。雷霆之后,静待天诛……”另一拨,则带着语气温和得近乎絮叨的信件,慢悠悠送往新城:“……申仪之事,必是误会。吾已表奏天子,详陈原委,不日当有公论。望将军安守本职,勿以流言为念……”
上庸城内,孟达正对着诸葛亮最新的来信踌躇。信中风闻陇西大捷,催促他即刻起兵,语气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车骑将军、凉州刺史……”孟达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着贪婪,却又被更深的不安压过,“画得好大一张饼。”他将信扔在案上,对心腹督将李辅和外甥邓贤抱怨:“却只字不提先锋援兵何时能至!空口白牙,就想让我火中取栗?”
这时,司马懿的第二封“安抚信”送到。孟达展信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将信传给李辅、邓贤:“尔等看看!司马老儿尚在宛城与我虚与委蛇!从此地到洛阳,请示往返,没有一月岂能成行?届时,我城防固若金汤,蜀中援兵也该到了,他有奈我何?”他彻底放松下来,甚至下令稍稍放宽军纪,让士卒轮休。
几日后,有巡哨军官来报,西面山中似有不明身份的骑手活动频繁。又过两日,有商队从魏兴郡来,悄悄告知邓贤,听闻魏军大队在析县方向调动。
“疑兵之计尔!”孟达不以为然,甚至带着几分得意,“定是司马懿做给朝廷看的把戏,或是应对诸葛亮的幌子。不必理会!”
他沉浸于待价而沽的美梦,却不知死亡的阴影正以每日一百五十里的速度疯狂逼近。
第八日,黎明。惨淡的晨光勉强照亮上庸城头。守夜的士兵抱着长戟,倚着女墙打盹。
突然,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同潮水般迅速变得清晰。铁甲的反光、如林的旌旗,尤其是那面越来越近的、“司马”二字狰狞舞动的帅旗!
“敌……敌袭!!”凄厉的嚎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城头瞬间大乱。
孟达被亲兵从睡梦中摇醒,衣衫不整地冲上城楼。当他看清城外那支风尘仆仆却军容鼎盛、已将上庸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军,以及旗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不可能……他是鬼吗?!”他终于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猛地抓住身旁李辅的胳膊,“怎么可能这么快?!”
回答他的,是城内守军震耳欲聋的恐慌喧嚣。
城下的魏军并未立刻进攻,而是迅速有序地展开,抢占要害位置,构筑简易工事。尘烟稍定,一将单骑驰至城下弓箭射程边缘,朗声高喊:
“城上听着!大魏骠骑将军、都督荆豫诸军事司马公奉旨巡边,途经此地!请孟达将军出来答话!”
孟达强压惊惧,走到垛口前:“原来是司马骠骑!骠骑远道而来,甲兵森然,围我城池,是何道理?”
司马懿缓缓策马来到阵前,抬头望着城上的孟达,语气竟带着几分看似诚恳的关切:
“孟子度,何必紧张?非是陛下有疑,实是魏兴太守申仪连日上表,弹劾你擅扩部曲、私通商贾。陛下恐是申仪构陷,故特命本督前来查问调解,以明是非,安你之心。怎的?不愿开门,容我进城细谈,共饮一杯,化解这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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