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四年春三月,北疆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
六匹快马自幽州蓟城刺史府狂奔而出,分取居庸关、军都径、蒲阴径等不同要道,背上插着三根染成玄色的翎羽——这是边关最高级别的告急信号。
从居庸关南下的信使名叫赵猛,是个二十出头的幽州汉子。出蓟城时还是完整的六人小队,五日后抵达范阳境内,只剩下他和另一名同伴还活着。沿途驿站的马匹接连累毙,到邺城换马时,同伴终于支撑不住,从马背栽落,怀中那份用血写在绢布上的急报滚落在地:“轲比能破长城,代郡危”。
赵猛捡起血书,看都没看同伴最后一眼,翻身上了驿丞备好的新马。他的指甲早已在紧握缰绳时开裂,嘴唇干裂出血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三月十七日夜,洛阳朱雀门前。
三路信使几乎同时抵达宫门。当值的羽林卫中郎将司马琮验看符节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幅景象:赵猛伏在马背上无法动弹,另外两位信使一个失去左耳、一个右臂中箭,三匹坐骑口吐白沫,其中一匹前蹄折断,倒地抽搐。
“开宫门!”司马琮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
洛阳寝宫御花园的凌云台上,夜幕被一盏精巧绝伦的宫灯照亮。魏帝曹睿正倚在软榻上,欣赏着新制的九华灯。此灯以紫檀为骨,缀东海明珠九颗,光华流转,映得台下曲水流觞如梦似幻。曹睿一边赏灯,一边随着乐伎的箜篌声轻轻敲击指尖。身旁只有近侍辟邪及少数几位内臣。
“陛下,此灯巧夺天工,足见少府用心……”辟邪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自台陛下传来,瞬间击碎了满园闲适。
来人是当值的羽林卫中郎将司马琮,他甲胄在身,甚至来不及卸下佩剑,便径直冲到台下,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份已被汗水与血渍浸透的绢帛,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陛下!幽州急报!”
曹睿手中的夜光杯顿在半空。辟邪急忙趋步下台,取过绢帛,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
“念。”曹睿的声音沉了下去。
“……鲜卑大人轲比能,纠合慕容、宇文、独孤等部,控弦之士号称十万,已破居庸关!代郡被困,渔阳太守王展……力战殉国!”
“哐当——”曹睿手中的玉杯坠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脸上血色尽褪:“传旨!即刻鸣钟,召三公九卿,嘉福殿朝议!”
片刻之后,嘉福殿内,火炬通明,公卿大臣们衣冠不整地匆匆赶来。太尉华歆当众宣读了那份字字染血的急报。殿内顿时一片死寂,侍中刘晔手中的玉笏“啪”一声掉在金砖上,清脆的响声让几个老臣浑身一颤。
曹睿已换上朝服,端坐御座,声音压抑着怒火:“鲜卑破关,代郡垂危。诸卿,计将安出?”
大将军曹宇率先出列:“陛下!臣请立即下诏,命并州刺史梁习,尽发并州精锐,北上驰援!”
此议刚出,殿外便有郎官急报:“陛下!并州六百里加急至!”
曹睿心头一紧:“念!”
“臣梁习顿首:轲比能大举入寇,声势浩大,并州境内匈奴、乌桓诸部见烽火而骚动,骑哨往来频繁,边塞诸城一日三惊。州郡兵少,恐不足守御。并州危矣!恳请朝廷速发援军……”
曹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北疆军情竟危急至此!
殿内气氛更加凝重。卫尉程昱沉吟道:“幽并两州同时告急,或可急调徐州兵北上……”
司空陈群立刻出言反对:“程卫尉岂不知‘守江必守淮’?徐州兵北调,淮南空虚,若孙权趁虚而入,直逼许洛,则社稷危矣!且远水难救近火,待徐州兵抵达幽州,代郡恐已化为焦土!”
这时,年轻的车骑将军曹爽昂首出班,银甲在火炬下熠熠生辉:“陛下!洛阳尚有北军五校精锐!臣愿亲提雄师,北上破贼!”
陈群转向曹爽,目光沉静:“邵陵侯忠勇可嘉!然轲比能乃塞外枭雄,其部众凶悍异常。侯爷虽出身将门,毕竟未经大战。倘若轻敌冒进,稍有闪失,非但无解北疆之困,反损国家栋梁,挫动三军锐气。”
曹爽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曹睿看着陷入僵局的朝议,目光最终落在陈群身上:“陈司空,既然诸路难行,难道要朕坐视代郡沦陷吗?”
陈群深深一揖:“陛下,老臣以为,当此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策。我军主力被牵制于南疆、西陲,然雍凉都督司马懿,深通谋略,见识卓绝。陛下何不遣使,飞马问计?以其智谋,必能洞察胡虏弱点,献上破敌良策。”
曹睿沉吟片刻,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奏!使持节,命虎贲中郎将夏侯儒即刻启程,奔赴卤城前线,面见大都督,询其破敌之策!”
三日后,卤城前线,魏军大营。
司马懿刚巡视完雨后泥泞的营防,回到中军大帐,虎贲中郎将夏侯儒便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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