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饱了墨汁的毡布,缓缓覆盖在渭水两岸连绵的军营上空。魏军大营,中军帐内,油灯的光晕将司马懿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摇曳不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压抑,仿佛三日前郑文诈降失败留下的硝烟与耻辱仍凝固于此。
司马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目光却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诸葛亮……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像在咀嚼一枚苦涩的坚果。每一次交锋,哪怕是最微小的试探,都仿佛落入对方早已织就的无形罗网。那种算无遗策的精准,让他脊背发凉。
“父亲。”司马师悄步走入,低声禀报,“哨探回报,蜀营依旧旌旗严整,巡哨严密,并无异动。”
“异动?”司马懿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诸葛亮的‘异动’,何时会摆在明面上?传令下去,各营加固寨栅,增设暗哨。没有我的将令,妄言出战者——立斩!”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谨慎,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任凭水面波澜起伏,我自岿然不动。他深知,自己的优势在于时间,在于曹魏广袤的腹地和资源,他耗得起。而诸葛亮,耗不起。
然而,他这份以静制动的决心,在数日后的一个清晨,被一则军报动摇了。
“都督!蜀军……蜀军在用一种奇特的工具运粮!”斥候队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形如牛马,却是木制,不吃不喝,能在山道上行走自如,效率极高!”
“木牛流马?”司马懿霍然起身,眉头紧锁。他快步走到帐外,登上望楼,极目远眺。果然,在通往祁山蜀营的蜿蜒山道上,能看到一队队奇特的物事在缓慢移动,旁边仅有少量蜀军兵士驱赶,却承载着显然不轻的粮秣。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若蜀军粮草转运真如此便利,那他“待其粮尽自退”的战略根基将彻底动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不能再坐视不理。“张虎、乐綝!”他沉声下令,“予你二人各五百精锐,扮作蜀兵,寻机出击,不必多抢,夺得几匹那木牛流马便回!”
命令被迅速执行。当张虎、乐綝果真带着五六匹抢夺来的木牛流马返回魏营时,整个魏军将领们都围拢过来,如同观看什么祥瑞异物。那木牛流马结构精巧,机关巧妙,虽已静止,却仿佛蕴含着能动起来的生命。
司马懿绕着它们走了数圈,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叹,更有浓烈的占有欲。“诸葛亮能造,我大魏巧匠便不能么?”他立即召集营中所有能工巧匠,当面拆解,丈量尺寸,记录结构,“依样仿造,不得有误!”
就在魏营上下沉浸于破解和仿制木牛流马的狂热中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诸葛亮布下的、比郑文诈降更为精密的圈套。
祁山,蜀军丞相行营。
“丞相,魏兵果然抢夺了木牛流马而去。”长史杨仪禀报道,脸上带着一丝忧色,“依此前哨探所见,魏营正在大肆拆解研究,恐怕不日便能仿制。”
诸葛亮闻言,非但没有愠怒,反而轻摇羽扇,脸上露出了自北原之战后久违的、成竹在胸的微笑。“吾正要他抢去。几匹木牛,换他军中未来诸多‘资助’,这 买卖,划算。”
侍立在侧的姜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而魏延则有些不耐地动了动身子,他更渴望真刀真枪的拼杀,而非这些机巧算计。
事情的发展,果如诸葛亮所料,甚至比预想的更快。不过十余日,细作便传回确凿消息:魏营已仿造出两千余只木牛流马,由镇远将军岑威驱驾,正往来陇西与北原大营之间,大肆转运粮草。
消息传回,中军帐内,诸葛亮即刻召集众将。
“伯约,”他看向姜维,“可知吾当初为何选在‘上方谷’制造此物?”
姜维沉吟片刻:“上方谷形如葫芦,入口狭窄,内里却别有洞天,易进难出……丞相意在……”
“意在请君入瓮,毕其功于此役。”诸葛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之音。他随即展开一幅精细的上方谷地图,开始点将部署。
“王平听令!”
“末将在!”王平踏前一步,神色沉稳。
“魏将岑威,正驱仿造之木牛流马于北原之后运粮。命你引一千无当飞军,扮作魏军巡粮队,星夜潜行至其必经之路。待其粮队经过,突起击之,杀散护粮军,夺其木牛流马!”
王平重重抱拳:“平,明白!”
“张嶷听令!”
“末将在!”张嶷慨然出列。
“予你五百精锐,用五彩涂面,披发仗剑,扮作六丁六甲神兵,身藏烟火之物,伏于王平弃牛马处的山坳之后。待魏军追至,试图移动牛马时,燃放烟火,齐声呐喊杀出。”
张嶷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嶷,定叫魏贼疑神疑鬼!”
接着,诸葛亮连续下令:
“魏延、姜维,引一万兵马,伏于北原寨口之外,接应王平,阻击郭淮援军!”
“廖化、张翼,引五千兵,截断司马懿自中军通往北原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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