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懿身上。“太尉,”曹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司马懿身上。
司马懿缓步出列,神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先向曹叡行礼,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郭昕、柳浦等七百余人联名上书,其势虽众,其心则一——皆为公孙渊之私利张目耳。此正可见公孙渊之心虚与试探。然,其‘燕王’之号未立,反形未至彰明昭着之地。若遽然兴兵,天下人或以为我大魏不能容一守边之将,有失宽仁。且劳师远征,胜负难料,若战事不利,损威折锐,诚非上策。”
曹爽闻言,忍不住想要反驳,却被司马懿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臣有一策,或可两全。”司马懿继续道,目光扫过那份联名奏表,仿佛已看透其背后的伎俩,“公孙渊既遣部众上书求封,陛下何不将计就计?可下一道明诏,以其祖父公孙度有安定辽东之功,其父公孙康曾斩袁尚、袁熙之首为由,褒奖其门庭,体恤边臣辛劳,特遣使持玺书,召其入朝觐见,参议国政。彼若奉诏而来,则其势可削,其兵可解,置于洛阳,则辽东之患消弭于无形;彼若抗命不来,便是心怀鬼胎,坐实不臣之罪。届时,陛下再发天兵征讨,则名正言顺,天下皆知公孙渊之罪,我军将士亦知为谁而战,士气高昂,必能克敌!为保万全,可命幽州刺史毋(毋)丘俭率军驻扎辽东南界,以为声援。”
一番话,条分缕析,既戳破了公孙渊联名上书的试探本质,又将“先礼后兵”的策略阐述得淋漓尽致。既维护了朝廷的体面,又将挑起战端的道义责任完全推给了公孙渊,更规避了仓促开战的风险。
朝堂上一片寂静。连曹爽也张了张嘴,发现难以找到反驳的理由。曹叡阴沉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与决断,他仔细权衡片刻,猛地一拍御案:“善!就依太尉之策!拟旨,遣使持玺书征召公孙渊入朝!敕令幽州刺史毋丘俭,即刻整军,前往辽东南界驻扎!”
襄平 燕公府
当曹魏使臣手持那份要求公孙渊入朝的玺书,在毋丘俭大军陈兵南界的威慑下抵达襄平时,公孙渊正在校场检阅他新组建的具装骑兵。
听完诏书,他脸上的肌肉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抽搐。回到府中,他立刻召集心腹将领卑衍、杨祚及长史柳毅等人密议。
“曹叡小儿,不仅拒我封国之请,更派毋丘俭陈兵边境,以此玺书相召!此乃诱我入洛阳,效汉武诛燕王旦之故事!”公孙渊将玺书狠狠摔在案上,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我若去,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必死无疑!我若不去,便是与魏廷彻底决裂!”
长史柳毅忧心道:“主公,毋丘俭大军已至南界,若再抗命,恐其即刻来攻啊!”
“攻便攻!”公孙渊猛地站起,指着地图,状若疯虎,“我有辽水之险,襄平之固,将士用命!魏军远来,粮草不济,又能奈我何?他毋丘俭区区一州刺史,能调动多少兵马?只要挫其锋芒,曹叡必生忌惮,届时或可转圜!”野心和恐惧交织,最终化为了疯狂的决断。“斩使!祭旗!让曹叡知道,我公孙渊,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
洛阳 嘉福殿
使者被杀、公孙渊公然抗命的消息传回洛阳,嘉福殿内,曹叡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殿顶:“逆贼!安敢如此!!”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怀柔的余地。公孙渊的举动,已是对中央权威最赤裸裸的挑战。
“陛下!”曹爽再次请战,“臣愿领精兵,踏平辽东!”
“不!”曹叡打断了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与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冷静,“毋丘俭已陈兵边境,正好以雷霆之势,剿灭此獠!传令毋丘俭,不必再等,持朕节杖,总督幽州诸军,即刻进军,给朕踏平辽隧,兵临襄平,将那逆贼擒来!”
辽隧 战场
景初元年的初冬,寒风凛冽。幽州刺史毋丘俭接到进军命令,手持皇帝节杖,率领幽州本部兵马以及部分乌桓、鲜卑骑兵,自南界浩荡北上,直扑辽隧。
然而,战事远非预想中顺利。时值雨季,连绵大雨下了十多天,辽水暴涨,道路化为一片泥沼。公孙渊采纳长史柳远的建议,派大将卑衍、杨祚率领精锐步骑数万,依托辽水天险和复杂水网,构筑坚固营垒,坚壁清野,更不断派出小股骑兵骚扰魏军漫长而脆弱的粮道。
毋丘俭的军队远来疲惫,天时地利皆失,军中开始流行疫病。士兵们浸泡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士气日益低落。
在一次试图强渡暴涨的辽水、寻找决战机会的作战中,魏军前锋渡至中流,突遭公孙渊军从两岸借助水势发起的猛烈箭雨和骑兵突击。魏军在湍急的河水中阵型大乱,死伤惨重,被迫退回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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