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如同层层裹尸布,将曹爽心中最后那点警惕紧紧包裹起来。
太傅府后院“静心斋”内,张春华正对着一卷《金刚经》默默诵念,祈求家宅平安。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她的贴身侍女秋穗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带着哭腔道:“夫人!夫人!前头传来消息,说太傅……太傅他突发重病,咳得厉害,已经起不来榻了!”
张春华手一抖,那串盘得油亮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她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昨日还好好的……快,快带我去!”
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提着裙摆就疾步冲出静心斋,穿过重重回廊,向前院司马懿养病的厢房奔去。秋穗急忙小跑着跟上。
一踏入前院,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张春华的心直往下沉,她几乎是踉跄着推开厢房的房门。只见司马懿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面色灰败,柏灵筠正俯身,用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额头。
“仲达……”张春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绕过柏灵筠,扑到榻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想去探司马懿的额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司马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母亲与父亲数十年的夫妻,对父亲的一举一动、乃至病中情态都太过熟悉。父亲此刻的“昏沉”虽表演得极像,但若让母亲在榻前待得久了,以她对父亲的了解,难保不会从某个细微之处瞧出些许与真正病危之态不符的端倪。母亲不知内情,万一失声询问或流露出异样,被可能存在的耳目察觉,那便是泼天大祸。
就在这时,柏灵筠已悄然上前,声音柔婉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夫人,您别太着急,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太傅需要静养,切忌打扰。”说着,她微微侧身,似要隔开张春华与床榻的距离。
张春华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司马懿脸上,执拗地想要确认他的状况。“我要在这里守着,”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得看着他。”
气氛瞬间凝滞。
司马昭知道,必须由他出面了。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母亲与柏灵筠之间,身体微微倾向张春华,语气刻意放缓,带着为人子的关切:
“母亲,”他低声道,“父亲病势来得凶险,太医再三嘱咐,此刻最需要的就是静气宁神,切忌人多扰攘,以免邪风内陷。您此刻心绪激动,若守在榻前,父亲虽在昏沉中,亦可能有所感应,反于病体不利。这里有柏夫人与儿子在,定会寸步不离,精心伺候。求母亲……暂且回房安坐,便是最大的相助了。”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张春华强撑的镇定。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言语“恳切”,却和那个妾室站在了一处,联手将她从她丈夫的身边推开。
榻上的司马懿,自始至终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对身边这场因他而起的无声争夺毫无所觉。
张春华的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到柏灵筠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最后落回榻上那“昏睡”的丈夫身上。一种巨大的、被孤立无援的悲凉瞬间攫住了她。她在这里,成了一个多余的、需要被“保养”起来的旧人。
她缓缓站起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向门外走去。秋穗连忙上前搀扶,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阴影里。
城西,废弃的洛水仓。黑暗中,只几支松明火把跳动,映照着一张张或凶狠或麻木的脸。
司马师站在高处,玄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陈幕,你带两百人,分批次,扮作贩运柴炭的脚夫,潜伏于广阳门、津阳门左近。
脸上带疤的陈幕抱拳躬身。
石奴,司马师看向那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你领一百五十精锐,混入运送建材的队伍,负责夏门、谷门。记住,眼神都收着点,你们现在是苦力,不是杀才。
石奴沉默地点头,眼神如岩石般坚定。
凡暴露行迹者,凡酗酒滋事者,凡私与家人通信者——司马师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皆按律处置,绝不姑息。安家费已发,若事成,另有厚赏。若败……尔等皆知后果。
夜色深沉,雨丝再次飘落。太尉蒋济与司徒高柔,身着便服,披着深色斗篷,由司马府心腹家臣司马亮引领,从不同路径,悄无声息地进入太傅府内室。
室内只点了一盏青铜雁鱼灯,光线昏黄,将司马懿枯瘦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憔悴。他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高柔连忙上前扶住。
“太傅保重身体要紧!”
司马懿反手紧紧抓住蒋济的衣袖,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未谈权力,只谈国事,声音嘶哑,带着泣音:“爽……败乱国政,穷奢极欲,凿窟室,蓄声伎,其罪一也;内迁太后,隔绝中外,动摇国本,其罪二也;外纵姜维,兴势丧师,辱国殃民,其罪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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