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洛阳城永和里,大司农桓范府邸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桓范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天空。晨光早已洒满院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从卯时亲眼目睹曹爽仪仗出城开始,他就在这庭院里来回踱步,整整两个时辰不曾停歇。
总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他喃喃自语,花白的须发在料峭春寒中微微颤动。就在今晨津阳门外,他还死死攥住曹爽的马缰苦苦劝谏,可那位志得意满的大将军只是大笑着挥鞭而去。
突然,一阵异样的喧嚣从远处传来。不是市井惯常的嘈杂,而是金属撞击声、马蹄声,间杂着几声短促的呼喝。桓范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他顾不得整理略显凌乱的衣冠,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府门。
父亲!长子桓楷从廊下匆匆赶来,脸色发白,外面......外面好像不太对劲。
桓范示意他噤声,小心翼翼地将府门推开一道缝隙。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队黑衣黑甲的士兵正从街口快速通过,他们沉默得可怕,只有甲胄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领头的是个面色冷峻的年轻将领,桓范认得他——司马师的侍从陈幕。
果然......桓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立即转身,对桓楷低声道:速去唤韩保备马,要快!
桓楷惊疑不定:父亲,这是......
司马懿动手了。桓范的声音异常冷静,但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现在府外还未被围,这是最后的机会。
为何要冒险出城?不如闭门自守......
糊涂!桓范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司马懿既然敢动手,就绝不会留后路。你且看这些黑衣甲士的行进方向,必是直奔大将军府而去。再过片刻,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紧握住儿子的手臂,语气凝重:听着,为父必须立即出城面见大将军。你留在府中,照顾好你母亲和弟妹。
父亲!这太危险了!桓楷急道,让孩儿随您同去!
不行!桓范斩钉截铁地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此去凶险异常,你留在洛阳,万一......万一为父有不测,桓氏血脉还要靠你延续。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管家韩保惊慌来报:主君,门外来了几个黑衣甲士,说是奉太傅之命,要请主君过府一叙!
桓范与桓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司马懿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告诉他们,我即刻更衣便去。桓范沉声吩咐,随即快步走向书房,取出大司农的银印郑重揣入怀中。这方银印,此刻成了他冲破牢笼的唯一依仗。
不过一刻钟,桓范已换上紫色朝服,在韩保和两名最信赖的家骑护卫下,从府邸后门悄然离去。临行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府邸,只见桓楷站在后门口,脸上写满担忧。
父亲保重!桓楷压低声音喊道。
桓范重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颤动。他毅然转身,对身旁的韩保低声道:去平昌门。司蕃在那里守门,他是我旧时僚属,或许能说得通。
他们牵马步行,专挑僻静小巷穿行。后巷里寂静无人,只有远处主街上隐约传来的骚动声。每到一个巷口,他们都不得不停下脚步,小心张望。有几次,他们不得不躲进民居的院墙阴影里,避开巡逻的黑衣甲士。桓范的心跳如擂鼓,汗水已经浸湿了内衫。
就在他们即将拐出永和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主街方向传来。桓范急忙示意众人躲进一处废弃的院落,透过门缝,他看见一队黑衣骑兵疾驰而过,领头的正是司马师的心腹石奴。
好险......韩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若是再晚片刻......
桓范没有作声,但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内心的焦灼。司马氏的包围网正在快速收紧。
终于,在绕行了近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平昌门附近。果然,城门已经关闭,守门的正是司蕃带领的洛阳守军。司蕃在城楼下来回踱步,神色焦虑不安。
司蕃!桓范整了整衣冠,策马上前,高声喝道。
司蕃闻声抬头,见到桓范,明显愣了一下:桓公?您这是......
开门!桓范不容置疑地说,我有太后诏书,要即刻出城!
司蕃面露迟疑,上前几步低声道:太后诏书?可否让末将一观?
桓范脸色一沉,厉声呵斥:司蕃!你是我举荐的守将,如今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太后密旨,岂是你能随意查看的?延误了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司蕃被这一顿呵斥说得手足无措,想起昔日桓范的提携之恩,又见桓范身着朝服、手持印信,不似作伪,终于把心一横,对守门士兵下令: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桓范心中一喜,正要策马而出,却见司蕃仍站在原处,面露忧色。
桓公,司蕃低声道,若真是太后诏书,为何不见传诏使者?不如您留在城中,让末将派人去请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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