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的读音,司马师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软禁桓范,绝不能让这个足智多谋且掌管粮草调度的“智囊”有机会与曹爽会合。
“明白!我亲自安排可靠之人前去。”司马师领命,快步出帐调派。
帐内恢复了暂时的寂静,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开始弥漫。司马懿不再安坐,他站起身,在案几旁缓缓踱步,目光时不时瞥向帐外,显然在等待派往桓府的消息。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终于,帐外传来急促而略显狼狈的脚步声。先前奉命前去“邀请”桓范的队率带着几名甲士回来了,他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愧赧与惶恐:
“太傅!属下……属下失职!我等奉命到了桓府,确已见到大司农,并传达了太傅‘相请’之意。他当时并未推拒,只说要入内室更换朝服,属下不疑有他,便在厅中等候。谁知……谁知他竟从后门潜出,直奔平昌门方向去了!我等发现后立刻去追,却终究迟了一步!”
队率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说道:“属下等追至平昌门,质问守门司马司蕃。他起初还想搪塞,被属下按住才吐露实情……说桓范手持大司农印信,假称身负郭太后密诏,需立刻出城宣达,他不敢阻拦,已然放行……此刻,那桓范怕是已出去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司马懿猛地转身,身下的胡床被他剧烈的动作带得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他面前的案几也被撞得一晃,方才书写奏表余墨未干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溅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粉碎。司马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方才的从容荡然无存,一股计划被打乱、性命可能受到威胁的惊怒直冲头顶。
“智囊泄矣!”他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桓范足智多谋,深谙军政,更掌钱粮之钥!若曹爽听其谋,挟天子迁都许昌,号令天下兵马……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几乎是吼着对刚刚闻讯赶回的司马师下令:“快!立刻另派精锐骑兵,选最快之马,循官道全力追赶!务必将其截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一队骑兵呼啸出营,沿着官道向北追去。但司马懿和司马师都清楚,桓范既已出城,又抢得了先机,追上的希望极其渺茫。
帐内的气氛骤然凝固。司马师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几分的侧脸,感受到了自政变发动以来最真切的危机。
短暂的震惊与愤怒过后,司马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此刻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速请蒋太尉、高司徒来我帐中议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眼底的焦灼却难以尽掩。
片刻,蒋济与高柔匆匆赶到。两人脸上还带着留守城内、肃清反对者的疲惫与紧张。
当司马懿沉声告知桓范已成功出逃投奔曹爽的消息时,蒋济与高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帐外的雪地还要白,但他们的眼神在惊惧之外,还飞快地交换了一丝更为沉重的东西。
蒋济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语气却并非全是惶恐,反而带着一种试图稳住局面的劝慰:“太傅,事已至此,惊惧无益。依济观之,那曹昭伯(曹爽)素无决断,贪恋家室财物,正所谓‘驽马恋栈豆’,桓范虽有良谋,恐亦难为其所用。太傅或可稍安。”
司马懿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二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他何尝不知曹爽很可能不会采纳桓范之策?但事关家族命运,他不敢赌。
他从蒋济与高柔那强自镇定的表情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内心更深层的恐惧:他们固然怕曹爽反扑成功,大家一同覆灭;但他们似乎更怕曹爽失败后,驱走了豺狼,却迎来更难以对付的猛虎。若他司马懿借此机会独揽大权,甚至比曹爽更为专横,那他们这些“从龙之臣”,非但拿不回被曹爽夺去的权柄,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系于司马氏一念之间,届时天子处境只怕比现在更为不堪。
洞悉于此,司马懿心中冷笑,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沉重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也低沉沙哑了几分:
“蒋公所言,懿岂不知?然,事关国运,关乎我等身家性命,岂能寄望于对手之愚钝?”他话锋一转,目光诚恳地看向蒋济,“为免生灵涂炭,为安陛下之心,懿思得一策:可否请蒋公修书一封,与那曹爽?陈说利害,劝其罢兵归城。只要他交出兵权,往事便可一概不究。”
此言一出,蒋济与高柔俱是一怔。蒋济下意识地捻须的手指停住了,高柔则微微垂眸,避开司马懿的视线。帐内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写信劝降?这等于将他们二人彻底绑死在司马懿的战车上,再无转圜余地。而且,劝降的内容是什么?底线又在哪里?他们摸不清司马懿的真实意图。
看着二人支支吾吾、不肯接话的模样,司马懿心中了然。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比平日更显蹒跚,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看透世事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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