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依言在竹榻边沿坐下,身体微微紧绷。这地方,这老者,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尤其是老者刚才那瞬间的、难以捉摸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
老者磨好了药,放下药臼。他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那迟缓的动作让人心焦。一股混合着陈旧草药和老人特有体味的气息笼罩下来。
“手。”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伸出他那双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和青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褐色药渍的手。
荣安依言伸出左手,搁在竹榻旁一张矮几上铺着的干净白布上。那老者布满沟壑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他的指尖冰凉粗糙,如同干枯的树枝。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接触点瞬间窜上她的脊背。她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紧张,脑中已经开始计划等会儿解释自己失忆的说辞。
堂屋内只剩下老者手指搭脉的微弱触感,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杨丰的目光如实质般投注过来。
老者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脉象的世界里。他搭脉的时间长得异乎寻常。枯瘦的手指时而轻按,时而微抬,在荣安腕间寸、关、尺三处细细体察,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脸上的皱纹如同深潭的涟漪,变幻不定。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眸子看向荣安,声音依旧干涩:“脉象虚浮,左寸尤弱,如风中悬丝,主惊悸忧思,神气耗散。然…根基未损,沉取尚有一线绵力,如潜龙在渊…怪哉…怪哉…”
他一边低语,一边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诊察所需般,伸出另一只手,用那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荣安额角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发。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他的指尖,却精准地、不着痕迹地掠过了荣安右耳后侧一处极其隐蔽、几乎被发根完全覆盖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颜色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旧疤痕,形如新月,细如发丝,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就在老者的指尖触及那道疤痕的瞬间,荣安感觉到他指下的脉搏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而他浑浊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精光再次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这一次,那目光中蕴含的东西,荣安捕捉到了一丝——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尘埃落定、果然如此的深沉了然。
怎么回事?
荣安在特工岗位上浸营多年,她绝不会看错,这老者有问题!
老者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转过身,对着一直沉默旁观的杨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点倚老卖老的口吻嘶哑道:“杨大人,这位大人的症候,非寻常风寒劳损,乃是‘离魂惊神’之症,伤在髓海,牵连五脏。老夫需以独门‘九转定魂针’,辅以秘制药熏,导引其神气归位。此术施为时,需静室,需凝神,旁人万不可扰,否则……恐有魂飞魄散之虞。”
“魂飞魄散?”
杨丰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在老者脸上扫过,又看向脸色苍白、闭目蹙眉靠在竹榻上的荣安。她此时脸色更加惨白,额角还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是。”
老者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杨大人若信不过老夫这山野之人,大可另请高明。只是,这位大人颅脑之伤,拖延不得。”
杨丰盯着老者看了足足三息。
这老太医名古蔺,如同他人一样古板固执,他早已退隐多年,医术通神,脾气也古怪得很。
当年在汴京,两人曾有过交集。不过,许久未见,古蔺的规矩愈发同人一样古怪了。
“好!”
杨丰果断应下:“有劳先生全力施为!我就在院外等候!若有任何需要,先生随时唤我!”
他深深看了荣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不容错辩的警告,随即,他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堂屋内,只剩下荣安和古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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