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效忠的,仅仅是龙椅上那位沉迷丹青的道君皇帝和摇摇欲坠的赵宋朝廷吗?抑或是……某种连荣安都无法想象的、超越眼前乱局的意志?
……
“呵……”
就在这时,杨丰带着粘稠恶意的冷笑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荣安翻江倒海的思绪。
他看着荣安望向阿六的模样,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神情。
“荣干当,看来您这‘漆税’的差事,比天塌地陷还要让您忧心忡忡啊?也是,晏大人御下极严,赏罚分明可是出了名的。您这漆税要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啧啧啧……”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未尽之意充满了恶毒的揣测和幸灾乐祸。
又来?!
这阴阳怪气、火上浇油的腔调,如同点燃了荣安压抑已久的火药桶!
她猛地转头,眼神瞬间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杨丰!
声音清脆,却带着足以割裂空气的讥诮和愤怒。
“杨干当!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吧!”
她踏前一步,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竟迫得杨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十万大军压境也好,晏大人雷霆之怒也罢,我荣安再不济,就算把这差事办砸了,顶天了不过挨顿板子!”
她故意将“顶天了”三个字咬得极重。
“倒是您杨干当!”
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带着洞穿一切虚伪的锋利寒芒:“至于您这的差事,办得可真是旷日持久、锲而不舍啊!青溪县这潭浑得能淹死人的臭水,您老蹚得够深、够投入啊!方腊都打到杭州城下了,您还有闲心在这儿操心我的差事?花石纲的船队还走得动吗?运河里的血还没冲干净吧?朱勔朱大总管的‘正事’,您可千万别办砸了!到时候……”
荣安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杨丰心坎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在这儿阴阳怪气?呵!您这份‘定力’,荣安真是拍马难及!”
“你!放肆!”
杨丰被荣安这连珠炮般、句句诛心、直指要害的犀利言辞怼得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涨成猪肝色!曾经心里有过的一丝不忍和怜悯全部消失殆尽,尤其当荣安毫不留情地点破“花石纲”和“朱勔”这两个禁忌名字时,他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怒!
他指着荣安,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想要厉声呵斥,却又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在大庭广众、尤其是在阿六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根本不敢、也无法反驳荣安点出的任何一个字!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变了调的嘶吼:“你……你血口喷人!污蔑!”
荣安看着他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样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好像真的很生气?
她思绪一转,脸上却故意扬起一个极其灿烂、带着十足挑衅和鄙夷的笑容,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睥睨,无声地传递着:“怎么?被戳中肺管子了?恼羞成怒了?”
没等杨丰反驳。
阿六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扫过。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让杨丰胸口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憋屈。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将几乎喷薄而出的咆哮咽了回去,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猛地一甩袖子,重重转身,背对着荣安,但那僵硬的背影和微微耸动的肩膀,无不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狂躁的怒火。
哦……被发现了……
荣安知道阿六看出了她的目的,她立刻闭了嘴。她故意刺探杨丰,暂时先告一段落。
就在对峙余波未平之际,一个县衙的年轻胥吏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进前院,声音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启……启禀……各位大人!不好了!县尉……县尉王舜王大人……他……他刚刚递了辞呈,挂印……挂印回乡了!新任县令陈光陈大人,已经……已经拿着吏部文书到任了!就在……就在后堂交接!”
王舜辞官了?那个虽然油滑世故、但至少还算熟悉本地情况、勉强能沟通的县尉,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换了个名不见经传、不知是人是鬼的“陈光”?
荣安眉头瞬间拧紧,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她立刻回想刚刚阿六的急报当中“睦州知州”……
她几乎是立刻追问:“那睦州知州呢?!赵拚赵大人现在何处?!”
赵拚,这个被王舜推到她面前的关键人物,是她追查漆税黑幕的重要线索!
那年轻胥吏被荣安锐利的目光和迫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回答:“赵……赵拚赵大人?他……他不是睦州知州啊!他……他早在去年秋闱之后,就因考评……调任荆湖南路提点刑狱了!如今咱们睦州的知州,是……是张徽言张大人啊!就是……就是刚刚弃了睦州城逃走的那个……”
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