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汴京,万籁俱寂。
白日的喧嚣与繁华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清冷的月光和偶尔几声犬吠,点缀着沉沉的夜色。
荣安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兵丁,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位于城西的李氏老宅废墟。
这片废墟占地颇广,依稀可见昔日的恢弘气象,但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与阴森。
夜风穿过空荡的窗棂和坍塌的梁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荣安没有立刻深入,而是用自己特工执行侦察技能,谨慎地在外围逡巡,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扫过每一处可疑的痕迹。
然后才悄无声息地提气翻墙而入。
一进来,她就察觉到了强烈的不对劲。
李氏满门忠烈,五代人几乎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样的将门世家,在老汴京人心中地位崇高,即便家族男丁尽殁,门庭冷落,其宅邸也应是受到一定程度的维护或至少是妥善封存,以待可能存在的旁支或朝廷恩典,怎会荒废破败至此,更像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院内一撮焦黑的泥土,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极其微弱、但历经风雨仍未完全散尽的烟火燎烧之气隐隐传来。不是近期火灾,应是多年前的大火所致。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那些残存的、被大火熏燎得漆黑的主梁和柱础。火势显然极为猛烈,绝非意外失火所能解释。更让她心惊的是,借着月光,她在一处半塌的墙壁断面上,看到了并非大火造成的、利器劈砍的深刻划痕!
痕迹凌乱而急促,显示当时曾有激烈的搏斗。
她的心中一沉。
陇西李氏……满门忠烈,战死沙场……可眼前的景象,分明暗示着这汴京的老宅,曾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清洗和毁灭性的大火!
是灭口?是掩盖?还是另有隐情?
外界对此知道吗?为何只传颂着他们战死的荣光?李畴他知道吗?他面对这片废墟时,心中作何感想?
……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中翻腾。她强迫自己冷静,继续观察。她发现一些石鼓、柱础的位置似乎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并非自然倒塌所致,倒像是被人刻意拆卸、搜寻过什么。结合打斗痕迹和大火,这里在废弃前,很可能经历了一场搜索与抵抗,最后被一把大火焚毁,掩盖了所有证据。
是谁下的手?目的是什么?这与李畴家族所谓的“全部战死”有何关联?
荣安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笼罩在这片废墟之上。
正当她凝神思索,准备进一步查探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夜枭般自身后响起。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在外面瞎转悠什么?”
荣安心中猛地一凛,但身体却保持着绝对的镇定,缓缓转身。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若非主动出声,根本难以察觉。
正是红拂。她的脸隐藏在斗篷的兜帽下,只有一道锐利如刀锋的目光投射出来。
荣安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进去?进哪里去?这片废墟一目了然,哪里还有可“进”之处?她缺乏原身的记忆,此刻任何多余的话语都可能暴露无知。
沉默,是最安全也是最能营造神秘感的应对。
红拂似乎对她的沉默并不意外,或者说,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做派。她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转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荣安立刻默不作声地跟上,脚步轻捷,如同狸猫。
红拂的行进路线看似随意穿梭在断壁残垣间,但荣安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规律。她刻意避开了几条看似通畅的路径,反而选择了一些需要侧身绕过倒塌梁柱、或者踏过特定石块的地方。
荣安一边紧跟,一边将沿途的景物、步数、转折点如同摄像般印入脑海,第三处有明显火焰纹样的残壁向左转,绕过一株半枯的槐树,踏上第七块略有松动的青石板……
同时,她以特工和环境心理学的视角观察着这片废墟的布局。尽管破败,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格局严谨,中轴线分明,符合北宋高等级官宅的规制。然而,在一些细微处,如某些残存假山石的摆放角度、干涸的水池形态轮廓,似乎又暗合了一些东方风水术数的原理,并非简单的装饰。
这片废墟,暗藏玄机。
终于,红拂在一面相对完整的、爬满了枯藤的影壁前停下了脚步。
影壁上刻着诗句,虽经风雨侵蚀和大火燎烤,字迹仍依稀可辨。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荣安看着诗句,努力去理解里面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意如今世上的人,都不如兄弟相亲?
红拂伸出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按在了诗句中“弟”字右上角的那一点上。那不是石刻的凸起,而是一个极其隐蔽的、颜色与周围石质几乎无异的微小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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