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强调了“专业”二字,目光扫过沈懿身后简陋破败的厨房和那口黢黑的大铁锅,其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很好。”
沈懿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宽大的校服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夜风。“时辰不早,道观简陋,不留外客。”
她走到林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香火钱。”
他之前说过的,斋饭也吃了,承诺就要兑现。
林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几个口袋里一阵乱掏。
昂贵的名牌运动裤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小零碎。
皱巴巴的纸币、几枚硬币、还有半包没吃完的薯片……他胡乱地扒拉着,终于抓出一小叠红色的百元钞票,也顾不上数,一股脑儿全塞到沈懿摊开的掌心,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师父…呃不,沈同学!一点心意!给道观添点香油!”
沈懿看也没看,手指一拢,那几张钞票便消失在宽大的校服袖口里。
她转向宋尧,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他脸上,而是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他身后虚无的某个点上。
她的视线在他周身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而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肤色,眉心不自觉的微蹙,颈侧隐约可见的细微青筋走向,甚至是他周身那无形的、带着某种压抑和焦躁的“气”场。
清风道长诊断无误,肝气郁结化火,上扰清空,下元亏虚。但她在那翻腾的肝火之下,在那紧绷的气机之中,还“看”到了一丝更隐晦、更阴冷的东西——一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煞气”,眉心处的玄玉印记也跟着微微发烫,那煞气极其微弱地缠绕在他的肝脉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缓慢地加重着那郁火的灼烧,并隐隐指向他双肾的虚寒。
这绝非单纯的情绪压力或课业繁重所能解释。
这“煞气”的根源,不在他本身,而在外——在他长久盘踞的某个地方!是阴冷潮湿的住所?还是终日被某种冰冷金属器物散发的无形“场”所笼罩?
宋尧被沈懿这定定的、仿佛能透视灵魂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莫名泛起一丝寒意,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
就在他脚步微动的刹那,沈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钉入宋尧的耳中。
“道长所言不虚。然,汝之病灶,根在肝火,源却不止于心。”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遥遥指向山下城市的方向:“汝之居所,或方位阴冷,或近金铁煞源,日久侵染,如寒刃割筋,蚀骨伤髓。此非药石易除之邪。”
她顿了顿,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微光,又迅速被漠然取代:“若执迷外道,不求调和根本,一月之内,恐非头痛加剧这般简单。髓海震荡,肢骸失协,亦未可知。”
髓海震荡?肢骸失协?
宋尧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这八个字像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破了他强装的冷静外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张了张嘴,想厉声反驳这荒谬绝伦的诅咒,想斥责她装神弄鬼危言耸听!然
而,对上沈懿那双平静得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所有激烈的言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种莫名的、被看透骨髓的惊悸。
“送客。”
沈懿不再看他,拂袖转身,径直走向通往自己小屋的黑暗走廊,身影迅速被阴影吞没,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清风道长这才缓缓睁开眼,对着呆若木鸡的两人,温和却不容置喙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咦?
怎么徒弟比师父还拽?
竟然是清风道长听令送客……
林羽也顾不得惊讶,连忙爬起来,讪讪地拉了拉还在原地僵立、脸色煞白的宋尧。
宋尧如梦初醒,猛地一甩手,将那碗早已冰冷的药粥重重顿在旁边一张布满灰尘的破旧供桌上,褐色的粥汤溅出几滴,落在斑驳的漆面上。
他看也不看林羽,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道观破败的山门,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山风呼啸,吹得道观檐角残破的风铃发出几声零落喑哑的呜咽。
浓重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山峦,下山的小径淹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在天地交界处涂抹着一层惨淡的橘黄。
“尧哥!尧哥!你等等我!”
林羽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怒气冲冲的宋尧身后,手电筒的光柱在崎岖陡峭的石阶和两旁张牙舞爪的树影间剧烈晃动。
“山路黑!慢点!小心摔着!”
“摔死也比被那神棍咒死强!”
宋尧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手电筒刺眼的光柱毫不客气地打在林羽脸上,映照出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俊脸,镜片后的眼睛燃烧着被冒犯的怒火:“林羽!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刚才那碗毒药把你喝傻了?拜师?学什么?学她装神弄鬼?学她拿酱油熬树皮给人治病?还是学她那套什么煞气入体、髓海震荡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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