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与母亲谈话后,傲天仿佛经历了一场淬火,眉宇间的青涩与浮躁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坚毅。他不再空谈“绝世好剑”的荣光,而是将全部心力投入修炼。每日晨光未露,演武场上已响起他挥剑的破风声,汗水如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浸透重衫。他努力将月乘风所授的《独孤九剑》剑理,融入家传剑法的框架之内,虽显生涩,却每一招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月乘风静立廊下,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这一日,待傲天力竭稍歇,他缓步上前,递过一方素白汗巾,语气淡如秋水:“决心可见,然过犹不及。仇恨可为薪火,催人奋进,若成心魔,反噬亦烈。你如今,杀气外露,如同夜行人执火把,唯恐对手不知你来。”
傲天接过汗巾,胸膛仍在起伏,眼中赤色未褪:“先生,我明白。可每思及父母之仇,我便……”
“思及何为,是你之心事。示于外人何物,方为你之手段。”月乘风平静打断,话语却重若千钧,“在你尚无实力定鼎乾坤之前,便需谙熟棋局规则,乃至借力打力。你的眼神、气息、言语,乃至行走坐卧之微末细节,于剑魔那等灵觉敏锐之辈眼中,皆如暗夜明灯。他至今未对你雷霆出手,非惧你手中之剑,而是投鼠忌器,顾忌你母亲,亦在权衡利弊。你若迫不及待将底牌亮出,便是逼他提前摊牌,届时,你以何应对?你母亲又当如何自处?”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傲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剑魔那深不可测的武功与乖戾性情,若因自己一时冲动,致使母亲陷入险境……他不敢再想,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请先生教我!”傲天深深一躬,语气恳切而沉重。
“藏锋,非是怯懦,乃智者狩猎之姿。”月乘风眸光深远,徐徐道来,“自今日始,学着驾驭你的情绪。见他时,目光可带三分畏怯,七分对其武力的‘推崇’,执礼需如寻常晚辈,纵使心中恨海滔天,面上亦要不露分毫。唯有将锋芒彻底收入鞘中,将杀意深埋心底,你方能争得宝贵的喘息之机,方能于其最松懈之时,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傲天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竭力平复翻腾的气血与恨意。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的厉色已被强行压制成一片深沉的静默,虽知那静默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但至少表面已波澜不兴。“弟子受教,定当学会隐忍。”
自此,傲天在公开场合遇见剑魔,虽不似往日那般自然亲近,却也勉强能做到垂首执礼,口称“前辈”,不再有丝毫敌意流露。私下里,他修炼愈发刻苦,不仅精研剑招,更开始有意识地锤炼心性,尝试掌控情绪,收敛自身一切可能外泄的气息。
月乘风冷眼旁观,对傲天的转变颇为满意。 此子心性虽仍需打磨,但这份一点即透的悟性和肯下苦功的毅力,已堪造就。引导他走向正确的复仇之路,既是履行对傲夫人的承诺,亦是在这拜剑山庄的棋盘上,埋下一颗足以牵制甚至反噬剑魔的暗子。省却自己许多麻烦,正合他利益。
而剑魔,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傲天不再对他怒目相向,反而显出几分不合常理的“恭顺”,这非但未能消解他心中块垒,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让那股邪火灼烧得愈加炽烈。他笃定,这定是那月乘风背后指点!此种绵里藏针、阳奉阴违的把戏,比直接的顶撞更让他感到一种被愚弄、被轻视的狂怒。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避开与傲夫人母子的正面接触。他深知彼此间仇深似海,往日是倚仗绝对实力与对方不得不的隐忍,如今凭空多出月乘风这个莫测变数,他不愿在时机未至时,与傲夫人彻底撕破脸皮,那只会将她更快地推向对方。
于是,他将所有的猜忌、怒火与探究的欲望,尽数倾泻在月乘风一人身上。他必须撕开那层从容的伪装,看清其下隐藏的真实面目!
剑魔的试探,随之而来,如附骨之疽,无孔不入。
月乘风于庭院信步,观赏一株古梅时,一道极其凝练、阴狠如毒蛇吐信般的剑意,悄无声息地自身后袭来,直刺其后心要穴。这并非实体剑气,而是精神意念的冲击,旨在扰动其气血,窥探其剑心根基。若心志不坚或根基虚浮,立时便会气息逆乱,露出破绽。
然而,月乘风仅是脚步微顿,周身气息圆转如太极,《太初归源经》自然流转,那股侵袭而来的阴狠剑意触及他身周三尺之地,便如冰雪投入烘炉,被一股浑厚磅礴、包容万象的意境悄然吞噬、化纳,归于虚无。他甚至未曾回首,目光依旧流连于梅枝之上,仿佛只是驻足品味那一缕寒香。在他感知中,剑魔这番试探,其力其意,与剑圣独孤剑那触及规则的圣灵剑意相比,直若云泥之别,徒具其形,失之精纯,更偏重于诡戾与霸道,落了下乘。
有时,月乘风于静室打坐,物我两忘之际,窗外会飘入一缕淡至几乎无法察觉的异香,缥缈若无,却内蕴扰乱心神、勾动内息之效。月乘风鼻翼微不可察地一动,《太初归源经》自行运转周天,体内真元如磨盘般缓缓转动,将那异种气息瞬间研磨、分解,化为最精纯的元气补益自身。他始终眼帘低垂,神色安详,仿佛沉溺于最深沉的定境之中。这等微末伎俩,于他而言,与清风拂面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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