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叶”的花盘彻底舒展时,正赶上江南的黄梅雨季。紫粉相间的花瓣沾着雨珠,像缀了串水晶,花盘中心的金蕊攒成一团,引得蜜蜂嗡嗡绕着飞,腿上的金粉蹭在花瓣上,倒像给花盘镶了圈金边。
小石头举着油纸伞蹲在花前,伞沿的雨水滴落在伞面,“滴答”声混着花瓣上水珠滚落的轻响,像支温柔的曲子。“阿依莎说西域的‘念想’开花时,有驼队从花田边过,铃铛声把花瓣都震得发颤。”他用手指轻轻托住片花瓣,“咱们的花也听着雨声长大,该比‘念想’更水润些。”
书墨提着竹篮过来,篮里是新做的花形香囊,囊里装着“阴阳叶”的干花瓣和西域的沙枣粉。“商队说阿依古丽把咱们寄的江南籽种在了商道旁,”她往花根边埋了勺腐熟的茶籽饼,“如今那一带长出了成片的向日葵,驼队的人说,走在花田里,分不清是到了江南还是西域。”
书砚扛着块巨大的木板过来,板上用朱砂画了幅“万国花田图”:江南的水榭旁绕着西域的花,波斯的绛红花丛里立着漠北的帐篷,最中间是朵并蒂花,一半紫粉一半白黄,根须往四面八方蔓延,缠着不同肤色的手。“镇上的木匠帮着刻的,”他把木板竖在花田入口,“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花不分南北,人不分远近。”
林逸尘背着药箱走过,见几个外乡商人正围着“阴阳叶”看花,手里还捧着各地的花籽。“这位波斯商人带了安息茴香的种子,”他笑着介绍,“说要种在花田边,等结了籽,既能入药,又能给花当肥料;那位漠北来的姑娘,带来了沙棘果的根苗,说果子熟了,酸甜味能引来更多鸟儿,帮着花田传粉。”
小石头最兴奋,拉着外乡孩子们往花田深处跑,要去看新种下的异域苗。“这是印度来的蓝花楹,”他指着株开着蓝紫色花的小树苗,“花谢了会结扁扁的籽,像小灯笼;那是高丽来的金达莱,花瓣能泡水喝,甜甜的。”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停在“阴阳叶”花盘上的蝴蝶,翅膀带起的风,吹得花盘轻轻晃,像在笑。
书墨坐在花田边的凉棚下,给外乡商人看《葵花记》的新卷,上面画着各地的花:西域的“念想”旁边站着阿依莎,手里举着江南红豆的藤蔓;波斯的绛红花下,蹲着个戴头巾的姑娘,正往土里埋中国的稻种;漠北的沙棘果旁,牧人的孩子捧着江南的莲蓬,笑得露出缺了的门牙。
“你们看这页,”书墨指着幅画,上面是个巨大的花盘,籽儿密密麻麻,每颗籽上都刻着个小地名,“等‘阴阳叶’的籽熟了,咱们就把籽分给每个来花田的人,让他们带回故乡种下,再让他们明年带新结的籽回来,像串珠子似的,把全世界的花田都串起来。”
日头偏西时,花田响起了不同语言的歌谣。江南的小调混着西域的弹唱,波斯的唢呐应和着高丽的长鼓,“阴阳叶”的花盘在歌声里轻轻转动,花影投在“万国花田图”上,把根须的影子和那些不同肤色的手影缠在了一起。
小石头和外乡孩子们躺在花盘投下的阴影里,用石子在地上画花。有的画得圆,有的画得尖,有的涂成红,有的涂成蓝,最后却都不约而同,在花根处画了个太阳,光芒往四面八方散开,照着每朵花,每个孩子。
书砚望着这幕,忽然对书墨说:“你看,孩子们不用教就知道,花和人一样,都朝着光生长。”
书墨点头,指尖拂过“阴阳叶”的花瓣,上面还留着外乡商人带来的香料味、沙棘果的酸甜味、蓝花楹的清苦味。“这花啊,”她轻声说,“早就把各地的味都吸进心里了。”
暮色漫上来,花田亮起了各族样式的灯笼:江南的纱灯、西域的羊角灯、波斯的琉璃灯、高丽的纸灯,光映在“阴阳叶”的花盘上,把紫粉花瓣照得像块会发光的宝石。远处传来驼铃声、马蹄声、船桨声,都朝着花田的方向来——明天,又会有新的种子、新的笑脸、新的故事,落进这片土地。
小石头躺在花田中央,望着“万国花田图”上的并蒂花,忽然觉得,所谓世界,不过是朵大花,根在一处,花向八方,风一吹,就把所有的香、所有的笑、所有的牵挂,都混在一起,酿成同一种味道,叫“家”。
“阴阳叶”的花盘在风里轻轻晃,像在应和。花盘中心的金蕊,正悄悄饱满起来,要结出颗颗新籽,带着全世界的阳光和雨露,去续写更长远的故事。
夜色像浸了墨的绸缎,缓缓铺满花田,各族灯笼的光在“阴阳叶”的花瓣上流动,紫粉的花瓣被照得半透明,像浸在蜜里的宝石。小石头躺在花盘投下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颗刚从花盘上摘下的嫩籽,圆滚滚的,沾着点清甜的汁水。
“你看这个,”他举着籽凑到波斯商人的孩子面前,“像不像你们带来的安息茴香籽?就是颜色深了点。”那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抢过籽塞进嘴里,咯嘣咬碎,皱着眉点头:“有点像!但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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