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并非简单的睁眼。对于林栀而言,这更像是一场灵魂从万米深海缓慢上浮的漫长旅程。意识逐渐挣脱混沌的淤泥,感官重新连接现实,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每一次思维的转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她的灵魂与身体之间,隔了一层极薄却坚韧的膜,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穿透。
医疗团队小心翼翼地撤去了大部分维生导管,只保留了最基础的生命体征监控和营养输送。她被转移到一张特制的、可以调节角度的医疗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仅仅是这个简单的移动过程,就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呼吸微微急促。
秦屿始终站在不远处,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目光从未离开过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支撑和屏障,将外界所有不必要的干扰都隔绝在外。张老师和吴薇处理完紧急事务后,也立刻围拢过来,眼中充满了激动与小心翼翼的关切。
小月亮最终被允许靠近,她迈着小短腿,怯生生地走到床边,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妈妈的一根手指。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仿佛一道最纯净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林栀意识与肉体之间的那层隔膜,让她一直有些涣散的目光,终于凝聚起了一丝真实的焦距。
她极其缓慢地反手,用虚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道,回握住了女儿的小手。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模糊却无比真实的微笑的雏形。
这一个微小的互动,让在场所有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真实的“人”的气息,开始驱散她身上那种令人不安的、非人的沉静与疏离。
“感觉怎么样?”张老师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扰到她。
林栀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和力气。她的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分辨:“……水……”
一杯温水立刻被递到唇边,用细小的吸管喂她缓缓啜饮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似乎唤醒了她更多的神志。
短暂的休息后,她再次尝试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了一些:“……好像……睡了……很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费力搬运而来。
“一个月零七天。”秦屿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报出了一个精确到天的数字。这一个月零七天,是如何熬过来的,尽数隐藏在他冷硬的面容之下。
林栀的眼眸微微转动,看向他,那深沉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有过多沉溺于自身的感受,而是将目光转向张老师和吴薇,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和……专注。那种专注,与她之前慵懒漠然的气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淬炼后的沉淀与锐利。
“……发生了……什么?”她问,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需要知晓一切的核心感,“我最后……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很乱……”
她指的是最后时刻与方舟意识连接、以及其后在意识深海中进行整合时接收到的海量信息碎片。
张老师和吴薇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知道信息交换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她们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用尽可能简洁明了的语言,将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首先,张老师讲述了她昏迷后基地的紧急维稳情况。当时,整个基地都陷入了一片混乱,大家都在担心她的安危。不过,经过一番努力,基地的秩序最终得到了恢复,方舟也进入了稳定沉寂的状态。值得庆幸的是,方舟的创伤已经痊愈,污染也被清除干净了。
接着,吴薇补充道,织梦者碎片虽然彻底消散了,但是它所蕴含的知识数据却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方舟的核心之中,并且还有一些零星的数据散落在网络的各个角落。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然后,张老师提到了“影”的威胁。虽然看起来“影”的威胁似乎随着 Dr.陈的湮灭而消散了,但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毕竟,“影”的存在一直都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它是否还会以其他方式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吴薇突然想起了“第七序列”调查员周慕云的到来。她详细地描述了周慕云的暧昧不明的立场、步步紧逼的试探,以及最后那场阴险的电子干扰和意念攻击。这一切都让她们对周慕云的真实目的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最后,张老师和吴薇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他们基于方舟数据碎片分析出的一个可怕猜想——“影”可能是来自虚空的、以文明意识为食的掠食者。这个猜想让她们不寒而栗,因为这意味着“影”的威胁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最近全球范围内开始出现一些疑似“影”以新方式进行渗透的零星报告,这更加证实了她们的担忧。
每一件事,都足以撼动世界。此刻,却以一种相对平静的语气,陈述给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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