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亮起的手机屏幕，像一盏来自地狱的引魂灯，瞬间照亮了王虎那张因错愕而扭曲的脸。
五分三十七秒。
鲜红的数字，像一滴滴滚烫的血，灼烧着他的眼球。
院门外，那几个刚刚还气势汹汹、准备进来“处理东西”的脚步声，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戛然而止。门外的打手们面面相觑，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从院墙里渗透出来。
王虎的身体僵在原地，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引以为傲的城府、二十年刀口舔血练就的沉稳，在这一刻被那小小的屏幕击得粉碎。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向前一扑，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林默的手机抓去。
林默的反应比他更快。
他没有躲闪，只是伸出食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录音停止，保存。紧接着，他手指轻划，一个云盘的上传进度条一闪而过，瞬间完成了100%。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迎上王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甚至还把手机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总，别急，现在抢过去也没用了，备份已经传上去了。”
王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诈我？”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王总言重了。”林默靠回椅背，重新坐得笔直，脸上那股被吓坏的惊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王虎陌生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我只是觉得，王总刚才讲的故事很精彩，不记录下来，实在可惜。”
“录音？”王虎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哈哈哈哈！你以为一段来路不明的录音，就能定我的罪？天真！太天真了！你知道什么叫非法证据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它变成一张废纸！林默，你玩砸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声音越来越大，试图用声量夺回已经失去的掌控权。
院外的打手听见老大的笑声，以为警报解除，一个领头的壮汉推开院门，探头进来：“虎哥，没事吧？”
王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林默，吼道：“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那壮汉被吼得一哆嗦，连忙缩回头，把院门重新关上。
听雨轩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默看着状若疯狂的王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竟然带着几分认同。
“王总说得对。”
他轻声说道，语气诚恳得像是在进行学术探讨。
“单凭这段录音，确实定不了您的罪。它剪辑过、诱导过，甚至连作为呈堂证供的资格都没有。从法律上讲，它确实就是一张废纸。”
王虎的笑声一滞，他没想到林默会这么轻易地承认。
林默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它……不是给法官听的。”
王虎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默拿起桌上那杯自己没喝的红酒，轻轻摇晃着，看着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妖冶的痕迹，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只是在想一个很有趣的场景。”他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王虎最脆弱的神经上，“如果，我是说如果，赵立春书记听到了这段录音，特别是那句画龙点睛的‘你找的那个包工头，三年前，就已经喂了江里的鱼’……您说，他会怎么想？”
王虎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会不会觉得，王总您这个人，嘴巴不太严实，办事不太牢靠？”林默像是完全没看到对方的脸色，自顾自地往下说，“一个您自以为小命都捏在手里的人，居然能被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这么大的秘密。赵书记会不会因此睡不着觉，担心您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方式，‘记录’下了和他之间的某些‘精彩故事’呢？”
“你胡说八道！”王虎咆哮道，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我胡说？不，这是人性。”林默将酒杯放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如同死神的钟摆。
“信任这种东西，就像这院墙。看起来坚固，可一旦有了裂缝，就再也合不上了。赵书记位高权重，他最怕的是什么？不是纪委，不是巡视组，而是他身边的人，一个他自以为能掌控，却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林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王虎。
“王总，您看，这段录音确实不能把您怎么样。它不是直接的证据，它甚至都伤不到您一根汗毛。”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近乎于怜悯的笑容。
“但它，是压垮您和赵书记之间那点可怜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虎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滚落。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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