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沙哑的“石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了一把尘封的锁。
巷子里的风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转动钥匙的那一刻。
夏清月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不解。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用一个凭空捏造的身份,撬开了这扇用绝望焊死的门。
林默的心跳得像战鼓,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破绽。他知道,现在是这场“言灵”剧本最关键的时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而是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扶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仿佛真是许久未见老班长的晚辈,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关切和一丝后怕。
“老班长,您怎么把门锁成这样?先进屋,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他的话语,巧妙地绕开了身份的真伪,直接将情境推进到了“进屋”这个无可辩驳的下一步。
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记忆中那个“小石头”的影子。可二十年的风霜足以改变一切,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年轻、陌生,却又带着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亲近感的脸。
那句“别着凉了”,像一句寻常的家常话,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能瓦解人心底的防线。
老人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眼中的锐利和审视,渐渐被一种迷茫和疲惫所取代。他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算是默许了。
林默立刻扶着门,对身后的夏清月递了个眼色。
夏清月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十五瓦的昏黄灯泡,悬在屋子中央,将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带着一种军营式的刻板。地扫得干干净净,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那床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被子,叠成了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床头柜上,一枚三等功奖章被擦拭得锃亮,静静地躺在一个红布小盒里,那是这间屋子里最耀眼的东西。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贫穷和孤独的气息,但唯独没有颓丧。
老人默默地走到桌边,提起一个生了锈的暖水瓶,倒了两杯水,递了过来。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那双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林默。
林默接过水杯,杯子是那种老式的搪瓷缸,上面还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的红字。
“老班长,这位是……我的领导,夏主任。”林默介绍道,他刻意隐去了市长的身份,用一个更模糊、更亲民的“主任”来代替,以免刺激到老人。
夏清月点了点头,主动开口,声音放得很柔:“老人家,打扰您了。”
常贵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戒备依然没有完全消除。他没有理会夏清月,目光又转回林默身上,嘴唇翕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又问了一遍:“你……真是石头?”
谎言,终究是要面对的。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是继续编造,还是坦白一部分?
就在这时,夏清月忽然开口了。
“他不是。”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默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常贵刚刚松弛下去的身体,又一次紧绷起来,他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戒备和失望重新占据了高地。
夏清月却仿佛没有察觉,她看着常贵,目光真诚而坦然:“老人家,他不是您带过的兵,他是市里派来了解情况的同志。刚才在门外那么说,是怕您想不开,做出傻事。我们没有恶意。”
她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坦白。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觉得完了。刚刚用“金色剧本”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就要崩塌。
常贵沉默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冰冷的水泥地,整个人又变回了那座沉默的、拒绝与外界沟通的孤岛。
屋子里的空气,比外面的夜风还要冷。
夏清月将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环视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只放着一个煤炉的厨房。
“老人家,我们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饭,您这里……方便煮点东西吃吗?”她忽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常贵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林默也愣住了。
一位市长,在深夜,在一个即将自杀的老人家里,要求的不是谈话,不是调查,而是……一碗吃的?
“什么都行,一碗热汤面就好。”夏清月补充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对一个相识多年的邻居说话,“我们吃完就走,不耽误您休息。”
这种不合常理的请求,反而打破了僵局。
常贵愣了很久,最终,他默默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厨房。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生火和切菜的声音。
夏清月没有坐下,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狭窄的厨房门口,看着老人忙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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