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像一头无形的野兽,从戈壁的尽头扑来,卷起沙尘,掠过山脊。
隔着蒸腾的空气,林默与那道山坡上的身影遥遥相望。
那道身影很高,即便岁月的重压已让他的脊背微微弯曲,依然像一棵扎根在黄土中的老树,遒劲而孤傲。阳光将他的白发映成一片刺眼的银色,仿佛在燃烧。
仿佛感应到了这道来自远方的注视,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直起腰,用手背抹去额角的汗水,然后抬起头,目光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林默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林默预想中的锐利,没有愤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眼睛像两口早已干涸的古井,深邃,幽暗,倒映不出天空的颜色,也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里面只有一片沉寂,一种看尽了沧海桑田之后,连叹息都嫌多余的空洞。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他没有回避,顺着陡峭的沙坡,一步步向山谷深处走去。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那些正在埋头苦干的当地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用一种混杂着好奇与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穿着干净的衬衫,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皮肤白净,与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不属于这里。
林默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老人。
他走到近前,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贸然开口。
老人也看到了他,但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林默只是一块路过的石头,或是一棵无名的沙棘。他弯下腰,继续用那把沉重的铁锹,挖掘着脚下坚硬的土地。
一锹,又一锹。动作沉稳而富有节奏,每一次铁锹入土,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叩问这片贫瘠的大地。
一个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的年轻人放下工具,走到林默面前,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你找谁?”
“我找楚老。”林默的声音很平静。
年轻人用下巴朝老人的方向努了努,声音里带着一丝告诫:“他不喜欢外人来打扰。”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干活。显然,在这里,“不打扰”,是他们对待这位老人最基本的尊重。
林默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终于,老人挖好了树坑,他放下铁锹,从旁边的筐里拿起一株纤细的树苗,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将其放入坑中。他没有用手,而是赤着脚,踩在树苗周围的土上,一点点将土踏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正对着林默。
“回去吧。”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没有情绪,只是一种单纯的陈述。
林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与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他的脑海中,【情绪剧本】的面板应声而现。
然而,这一次浮现的景象,却让林默的心神为之一震。
没有他熟悉的白色、蓝色、紫色,更没有金色的光芒。
整个面板,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色。
【目标:楚天雄】
【情绪状态:灰色(心如死灰)】
【深层诉以及求:……(被厚重的灰烬掩盖,无法解析)】
那是一种怎样的灰色?不是阴天的灰,不是水泥的灰。那是一种所有色彩燃烧殆尽后,留下的、冰冷的灰烬的颜色。林默仿佛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废墟,曾经的宏伟宫殿已化为齑粉,理想的旗帜烧成了飞灰,只剩下死寂的风,吹过这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原。
他的金手指,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它能解析喜怒哀乐,能洞察欲望与恐惧,却无法穿透这片由“虚无”构成的屏障。
这个人,已经将自己的心,彻底埋葬了。
楚天雄见林默没有反应,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迟钝。他眼中的空洞加深了一分,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怜悯的疲惫。
“你是京城来的吧?”他问。
林-默没有回答。
“看你的样子,不像记者,也不像游客。”楚天雄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完成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流程,“是哪个部委的?办公厅,还是政研室?来做什么?调研?还是……寻访故人?”
他每说一个词,眼中的嘲弄就深一分。
“如果是来调研的,你可以回去了。这里的项目,十五年前就失败了,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是来寻访故人的,”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那你也找错人了。你想找的那个楚天雄,十五年前就死在京城了。我,只是一个在这里种树赎罪的老头子。”
说完,他不再看林默,转身就准备离开。
他已经见得太多了。这些年,总有一些不甘心的人,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千方百计地找到这里。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说着各种各样的话,或慷慨激昂,或情真意切。但最后,他们都失望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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