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捐?呸!”邻桌一个税吏模样的家伙愤愤地把酒碗顿在桌上,“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再这么刮下去,老子看西市那帮泥腿子迟早要反!”
渠捐……民怨……又一个碎片。信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微弱但致命。我端起碗,又抿了一口铁锈酒,胃里翻江倒海,脑子却像浸了冰水般清醒。
骰子在粗瓷碗里叮当乱撞,像几颗不安分的毒牙。王三那桌玩兴正酣,呼喝震天。他抓起骰子,粗壮的手臂青筋虬结,脸上的横肉随着动作抖动。
就是现在!
“双陆一局!”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嘈杂,钉向王三,“赌君腰间那块‘鱼符’——真伪如何?!”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三脸上的醉意和嚣张瞬间冻结。他那只没抓骰子的手,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本能地捂向腰间——一个极其隐蔽的下意识动作。颈侧肌肉瞬间绷紧如岩石,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绿豆大的眼珠里,一丝被戳穿的惊惶混合着暴怒,像淬毒的火焰猛地腾起!他腰间那枚代表身份的铜鱼符,在我眼中瞬间被标记上“赝品”的猩红标签!
“操你娘的!哪来的野狗敢消遣你王爷爷?!”暴怒的狂吼炸开,酒碗被他狠狠砸在桌上,碎片和酒液四溅。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疯虎,推开桌子就要扑过来,带起的风裹着浓烈的酒臭和汗腥。
我身体猛地后仰,后背重重撞在油腻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脸上却瞬间堆起惫懒又惶恐的神色,双手连连摆动,声音抖得恰到好处:“三爷息怒!息怒!小的……小的酒劲上头,胡言乱语!该打!该打!”我抬起手,作势抽自己嘴巴,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混乱中的四周。
果然,那抹灰影动了——斜对角柱子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衫汉子,在我发难时眼神就死死锁定了我拢在袖中的左手。此刻,他正不动声色地、像条滑溜的泥鳅,逆着混乱的人群,快速朝酒肆后门方向移动。
暴露了!后门是陷阱!
王三的咆哮还在耳边,灰衫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后厨的布帘后。没有半分犹豫,我猛地弹起,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左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人多高的巨大醋坛底部!
“轰——哗啦!”
粘稠刺鼻的醋液混合着破碎的陶片,如同小型瀑布般铺天盖地炸开!酸雾瞬间弥漫,刺眼呛鼻!人群炸了锅,尖叫、怒骂、咳嗽声混成一片,视野里一片浑浊的酸黄!
我像道贴地的影子,撞开呛咳的人群,直扑后门!撩开油腻的布帘,眼前景象让心沉入冰窟——哪里是什么通道!狭窄的过道被十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酱缸死死堵住,严丝合缝,只留下上方一道腐朽的茅草顶棚!
身后的脚步声和怒骂已追至帘外!王三的咆哮和另一个更沉稳的脚步声——是那灰衫汉!他们是一伙的!
退路已绝!头顶!
想也不想,身体猛地拔起!右拳紧握,霍家拳“惊雷锤”的劲道毫无保留地轰向那片最薄弱的茅草!
“噗嗤——咔嚓!”
腐朽的草顶应声破开一个大洞,湿冷的空气灌入。碎草烂泥兜头盖脸砸下。身体在半空拧转,警用柔术“黄莺落架”的卸力技巧本能施展,腰腹核心绷紧,双脚交错,准备缓冲下坠的冲击——
“呜——汪!吼!”
腥风扑面!一只拴在猪圈角落、壮硕如小牛犊的黑色恶犬,獠牙白森森,如同地狱钻出的鬼影,从下方黑暗中猛扑上来,直咬咽喉!
半空中无处借力!死亡的腥气瞬间堵住呼吸!
千钧一发!身体强行在半空拧出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肩硬生生迎着那獠牙撞去!剧痛!狗牙瞬间穿透湿透的粗麻布,咬进皮肉!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向下砸落!
“咔嚓!”
脊背重重砸进猪圈腥臭粘稠的泥泞里,冰冷刺骨。恶犬的喉间发出一声被强行扭转骨骼的、令人牙酸的脆响——落地的瞬间,我绞住狗头的右臂和拧转身体的腰胯同时发力,硬生生将它粗壮的脖颈扭成了麻花!它庞大的身体软软砸在我身上,温热腥臭的狗血喷涌而出,糊了我满头满脸。
猪圈!恶臭熏天!粘稠的泥浆包裹着身体。左肩被狗牙撕裂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酸液灼烧着眼角和手背的皮肤。视线被血和泥糊得一片模糊。
嗡——!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污秽中,紧贴心口的位置,那块沉寂的诗魂石,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震颤!仿佛熔岩瞬间注入了心脏!
不是白光。是青铜!
无数冰冷、巨大、非人的青铜齿轮、链条、榫卯结构,带着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洪荒的金属咬合轰鸣声,在我视网膜上疯狂展开、重组!它们构成一幅极其复杂、精密、不断旋转咬合的星图!长安城的轮廓在其中如同刻在青铜板上的浅痕,而此刻,一道清晰的、由流动光点构成的路径,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瞬间点亮,沿着青铜管道的纹路蜿蜒而下,刺穿地层,最终指向一个猩红闪烁的坐标——杨国忠别院后花园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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