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高,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母亲每次领完抚恤金,都会把钱分成几份,让哥哥们各自拿走;母亲自己舍不得买新衣服,却总给孙子们买零食玩具;母亲生病时想抓副好药,都要犹豫半天,怕花了钱,哥哥们下次来拿不到钱会不高兴。
二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拍了下桌子:“俞春花!你胡说什么呢?那钱是妈自愿给我们的,是她心疼我们养家不容易!再说了,那是我们老俞家的钱,跟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外嫁的女儿就不是俞家的人了吗?”俞春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妈也是我妈!爸也是我爸!你们拿了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外嫁女?现在要给妈买墓地了,你们就开始推三阻四,还说我不该插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我不要你们多拿,就想让你们五家各自拿一点出来——当初你们从妈这儿拿的钱,随便匀出一点,就够给妈买块好墓地了。这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吗?”
三哥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极了当年母亲训斥做错事的她:“俞春花,大事轮不到女人插嘴!我们当儿子的自有安排,用得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俞春花的心里。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家里商量事,母亲都会说“女孩子家别瞎掺和”;想起她想帮母亲记账,母亲却把账本递给了大哥,说“让你哥来,他是男人,比你懂”;想起她结婚时,母亲只给了她一床旧棉被,说“你嫁出去了,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哥的”。原来在哥哥们眼里,她和母亲一样,永远是那个没资格说话、地位最低的人。
五哥抱着胳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我们要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哪有闲钱买墓地?你不一样,你有男人养着,不用操心这些。这墓地钱,你要是心疼妈,就自己出了,别在这儿跟我们计较。”
“我男人养我?”俞春花苦笑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
大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墓地钱的事我们再商量,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添乱。”
四哥也跟着附和:“就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事,你少管。赶紧把厨房的碗洗了,一会儿亲戚该来了,别让人看笑话。”
俞春花看着他们一张张冷漠的脸,心里像被灌满了冰水,凉得发疼。她知道,再跟他们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早已把母亲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把自己的自私当成了天经地义。
她默默转身,走到供桌前,看着母亲的遗像。母亲的笑容依旧温和,却仿佛在无声地叹息。俞春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相框,声音轻得像耳语:“妈,我知道你委屈。放心,就算他们都不拿,我也会给你买块好墓地,让你安安稳稳地走。”
她擦干眼泪,转身走出灵堂。厨房的碗还没洗,亲戚们很快就要来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只是她的脚步,比刚才更沉了些——原来有些亲情,早已在一次次的忽视和算计里,变得比纸还薄,比冰还凉。
午后的阳光透过灵堂的窗棂,斜斜地落在供桌的白菊上,却没驱散屋里半分凝滞的冷。俞春花刚把亲戚们带来的挽联贴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方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连衣裙,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花圈,站在门槛边,身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方英是俞春花的女儿,自小没在外婆家长大,只是过年的时候回跟母亲一起回来,没怎么得过外婆的好。俞春花还记得,女儿小时候总盼着外婆能像疼表哥表弟那样,给她塞块糖、摸摸她的头,可每次得到的不是冷脸,就是一句“女孩子家,别总黏人”。外婆会把表哥的脏衣服留给方英洗,会把表弟爱吃的糕点锁在柜子里,却从没问过方英放学饿不饿、冬天手冻没冻裂。
“妈。”方英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她把花圈放在灵堂角落,目光落在外婆的遗像上,眼圈瞬间又红了。遗像上的外婆头发梳得整齐,穿着那件常穿的藏青色斜襟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可那笑容在方英眼里,却远不如记忆里那般冰冷——此刻再想起那些被偏心的瞬间,心里翻涌的竟不是委屈,而是空落落的疼。
俞春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才发现方英的肩膀一直在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轻声说,心里也跟着发酸。她知道女儿心里的疙瘩,小时候方英跟表哥抢玩具,外婆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方英“不懂事”;方英考上重点高中,外婆没说一句恭喜,却拿着表弟的成绩单到处炫耀
可此刻,方英看着遗像,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素色的裙摆上。“外婆……”她哽咽着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以前总觉得外婆偏心,心里不服气,有时候还会偷偷跟她置气。”方英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可现在她走了,才发现那些气早就没了,只剩下想再听她骂一句、再给她洗一次衣服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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