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黑风寨的靠山在那里,修仙者在那里,他没算完的账,也在那里。
“快了。”沈夜喃喃道,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快了。”
又看了一眼孔雀河——那捧放在卵石上的土,被风吹得散了些,却依旧是个小堆,像座微缩的坟。
再看一眼白云宗的方向,山巅的云好像动了,像在等他。
转身,断云镇方向。
脚步很慢,不是怕,是在等。
沈夜走到镇口时,天已经黑了。
镇是空的。
人都跑了。
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就扔在院里。
沈夜理解他们,同时也松了口气。
祝他们好运。
而沈夜留在了断云镇。
他要等。
等那个修仙者来。
他要讨个公道。
用他的方式。
他只有一个木棒,练的是“归一诀”,劈、砍、斩、截,只有普通的四式。
能打过那个修仙者吗?
沈夜不知道。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握在手里,能劈出去的刀。
村里有间打铁铺,在村西头,门楣上“王记铁铺”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黑,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这几年生意很差,可以说没有。
沈夜走过去,推开门。
吱呀——
门轴的声音像临死前的呻吟,在空镇里飘着,格外刺耳。
墙角堆着断了的犁头、破了的铁锅,还有些没打完的铁坯,生满了锈,像一块块烂骨头。
最里面,是座老铁炉,黑黢黢的,炉口结着厚厚的炉渣,像张闭不上的嘴。
铁匠跑了。
跑之前,连锤子都没带走。
沈夜走到铁砧前,伸手摸了摸。
铁锈沾了满手,冷得刺骨。他没擦,只是盯着铁砧上的凹痕——那是无数次锤击留下的印子,深的浅的,像一道道伤疤。
他没打过铁。
小时候在镇上,见过老铁匠打铁。
看老铁匠光着膀子,挥着锤子,把红得发亮的铁坯砸得火星四溅,看铁水顺着模子流,像条小火蛇。
那时他只觉得热闹,没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拿起锤子。
现在,他没得选。
沈夜先找柴。
后院堆着几捆干柴,已经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却还能烧。
他抱了两捆,塞进老铁炉,又翻出个满是铜绿的火折子。
火折子吹了半天,才冒出点火星,落在柴上,慢慢舔出一小团火。
烟从炉口钻出去,在破屋顶上开了个黑窟窿,像在天上戳了个洞。
接着找铁。
他在墙角翻了半天,挑出块最沉的废铁——是半截铁锅的底子,边缘卷着,中间凹着,锈得几乎看不出是铁。
他把废铁抱到铁砧上,又找来块磨石,蹲在地上磨。
磨石转得慢,沙沙声在空铺里飘着,像谁在低声叹气。
磨了半个时辰,铁的本色才露出来,暗沉沉的,没点光。
沈夜站起来,活动了下腿,目光又落回老铁炉上。
火够旺了。
他拿起长铁钳,夹着那块磨好的废铁,塞进炉里。
铁钳的木柄裂了纹,握在手里,不舒服。
沈夜没在意,只是盯着炉子里的火,看着那块铁慢慢变颜色——从黑变灰,从灰变橙,最后变成一团红,红得发亮,像块烧红的炭。
热浪扑在脸上,烫得他皮肤发紧。
他夹着铁块往铁砧上放,手很稳,没抖。铁块砸在砧上,发出“当”的一声,震得铺子里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拿起锤子。
锤子比他想的重,木柄上缠着的布条早就烂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沾着陈年的铁屑。
他握了握,调整了下姿势,手臂微微抬起。
该怎么打?
他想不起来老铁匠具体是怎么砸的,只记得锤子落得快,落得准,每一下都砸在该砸的地方。
他闭上眼,脑子里过起了“归一诀”。
劈,要直;砍,要狠;斩,要沉;截,要准。四式归一,说到底,就是一个“实”字。
一法通万法通,打铁和练功,或许没那么大的区别。
九久为功,其利断金。
沈夜睁开眼,手臂落下。
“当!”
第一锤,砸在铁块的正中间。
火星溅起来,落在他的衣襟上,烧了个小洞。
沈夜没管,夹起铁块,翻了个面,又一锤。
“咚!”
火星更多了,有的弹在他的脸上,烫出个小红点。
沈夜依旧不在意。
眼里只有那团红铁,手里只有那把锤子,心里只有那套“归一诀”。
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得炉火忽明忽暗。
沈夜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挥着锤子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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