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关的守备府,灯火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不散的血腥与药味。云曦被安置在原本属于王贲的主卧内,军医与林清墨围在榻前,为她处理下颌处那狰狞的伤口。匕首上的毒素虽被她及时剜去大半,但仍有少许渗入,加之力战脱力,寒气侵体,她发起了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赫连铮如同一尊铁塔,沉默地守在门外,甲胄上的血污未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次屋内传来云曦因清理伤口而压抑的闷哼,他的拳头便攥紧一分。赵破虏被安置在隔壁,伤势更重,生死悬于一线。带回来的几名亲卫也个个带伤,士气低迷。
整个雁回关,都笼罩在一层惨淡的愁云之中。白日的胜利喜悦,已被长公主重伤败归的阴影彻底冲散。
“殿下伤势如何?”见林清墨终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房门,赫连铮立刻上前,声音沙哑急迫。
林清墨面色凝重,缓缓摇头:“外伤已处理,但余毒入体,勾连旧日征战留下的暗伤,来势汹汹。加之心力交瘁,风寒入骨……需精心调养数日,方能稳住。只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殿下忧思过甚,郁结于心,于伤势恢复大为不利。”
赫连铮自然明白云曦在忧心什么。寻药失败,精锐折损,谢知玄毒发在即,北境战局未稳……千钧重担,都压在她一人肩上。
“谢先生那边……”赫连铮涩声问道。
林清墨叹了口气,眉宇间忧色更浓:“谢公子体内的‘影煞’之毒,因玉髓灵芝未得,已开始缓慢侵蚀心脉。虽有药物压制,但若无解药,恐怕……撑不过半月。”
半月!赫连铮心头巨震。
与此同时,相隔数个院落的静室内,谢知玄的情况比林清墨描述的更为糟糕。
他并未昏迷,而是清醒地承受着毒素带来的折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脉中游走,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钻心的酸麻。心口处时而悸动如擂鼓,时而又沉寂得让人恐慌,呼吸变得困难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寝衣,额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身体因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微微痉挛。他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唯有那攥得骨节发白的双手,泄露了他正承受着何等酷刑。
脑海中,纷乱的景象交替闪现。母亲手札上那些关于星陨秘藏、关于山河社稷图的晦涩文字;溶洞中紫袍人贪婪而冰冷的目光;运河上呼啸的弩箭;落霞别院冲天的火光;还有……云曦在城头被他推开时,那双骤然收缩的、带着惊愕的眸子……
最后定格的,是她一身银甲,立于风雪之中,决然说出“我陪你去找”时的身影。
意识在剧痛与寒冷中逐渐模糊,仿佛正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他知道,这是毒素侵入心脉的征兆。死亡,从未如此清晰而逼近。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清凉感的气息,忽然自他贴身佩戴的、那枚从不离身的、母亲留下的古朴玉佩中渗出,悄然汇入他几乎凝滞的心脉。这股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的一滴冰水,瞬间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这玉佩……竟有压制毒素之效?谢知玄心中闪过一丝惊疑,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剧烈的痛苦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深夜,云曦在高热与噩梦中挣扎。梦中反复出现冰谷的惨状,赵破虏中箭倒下的身影,以及谢知玄毒发时苍白痛苦的脸。
“灵芝……解药……”她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冷汗。
守夜的侍女慌忙要去唤林清墨,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云曦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病态的锐利。“赫连铮……何在?”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赫连将军一直在外值守。”侍女连忙回道。
“叫他进来……”
赫连铮很快入内,看到云曦强撑着要坐起,急忙上前:“殿下,您需要休息!”
云曦挥开他欲搀扶的手,倚在床头,喘息着,目光却死死盯住他:“关外狄人……有何动向?萧宏……京城……可有消息?”
赫连铮心中酸涩,知道若不回答,她绝不会安心,只得沉声汇报:“狄人新败,主力退守落鹰峡外五十里,暂时未有大规模异动,但游骑斥候活动依旧频繁。京城……李明辅丞相密信,陛下病情反复,朝中因北境战事和……和殿下您亲临前线之事,争论不休。萧宏一党虽因德妃被囚有所收敛,但暗中动作不断,尤其是枢密院,对北境军需多有掣肘。”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我们截获到一些可疑的信鸽往来,似乎有第三方势力,在密切关注雁回关,尤其是……谢先生的状况。”
云曦听完,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他们都在等着……等着本宫倒下,等着谢知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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