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记河鲜”的后堂,灯火摇曳,将花辞树、墨衡和虎子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悠长而沉默。桌上的那块黑色玉牌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安静地躺着,中心那粒破裂的“星髓”再无一丝神异。
花辞树的头痛稍有缓解,但心中的迷雾却愈发浓重。他铺开范大同那封“遗书”的临摹本,又将从范大同居所搜出的所有往来信件、账本草稿一一摊开,如同面对一座需要攻克的堡垒。
墨衡体力不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眉头紧锁,显然也在苦苦思索。虎子则乖巧地坐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时不时担忧地看看花辞树。
“年号是破绽,笔迹的模仿已臻化境,几乎完美…”花辞树的手指划过遗书上的字迹,喃喃自语,“但既然留下了破绽,说明模仿者并非不能做到完全一样,而是…故意?或者…被迫在某个时间点后,无法再完全模仿?”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落款处的日期和名字——“永泰十一年九月廿七,罪人范大同绝笔”。
“绝笔…”花辞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一个人决心赴死时,写下绝笔书,其心绪必然激荡,笔迹或多或少会与平日不同。但这封遗书,除了年号破绽和最后签名时那一丝极细微的不自然颤抖外,整体风格、间架结构、用力习惯,都与范大同平日字迹高度吻合。
这太矛盾了。
除非…
花辞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除非这封遗书,大部分内容确实是范大同亲手所写!但并非在临死前,而是在更早的时候!而最后落款的日期和名字,则是后来由别人添上去的!
凶手控制了范大同,逼迫他写下了这封充满悔恨情绪的“忏悔书”,但当时并未写下日期和名字。然后在杀害他之后,再模仿他的笔迹添上最新的日期和“绝笔”署名,制造自杀假象!
但由于添加日期时,模仿者必须使用“永泰”这个对范大同而言陌生的新年号,加之可能是不同时间、不同心境下书写,才留下了那微乎其微的破绽!
这个猜想让花辞树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的冷酷和算计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立刻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墨衡。
墨衡睁开眼,仔细看了看遗书和范大同的其他字迹,缓缓点头:“有理…笔意连贯,唯独最后署名日期处气息稍滞,力道亦有微妙差别…花小友观察入微,老夫佩服。”他看向花辞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赞赏。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找出那个添加笔迹的人呢?”花辞树眉头依旧紧锁,“模仿如此高明,几乎无迹可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堆从范大同居所搜出的杂物——几本旧书、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其中,有一本页面泛黄的《算法统宗》,是账房先生常看的数学书籍。
花辞树信手拿起翻看。书页间,夹着几张当作书签的废纸,上面有一些演算草稿和临摹的字帖。
字帖临摹的并非名家书法,而是一些零散的诗词句子,笔迹…与范大同有七八分相似,但细看之下,略显稚嫩和刻意。
花辞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快速翻找,又在那堆杂物里找到了更多类似的临摹纸页,有些甚至是对同一句话反复练习几十遍!临摹的笔迹从生涩到熟练,越来越接近范大同的真迹!
范大同在练习模仿别人的字迹?不对…这些诗词句子的内容风格,不像范大同这个年纪和身份的人会常写的。倒像是…
花辞树猛地拿起那封“遗书”,将上面“罪人范大同绝笔”这几个字,与那些临摹纸页上的字迹进行仔细比对!
虽然临摹纸页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字,但“罪”、“人”、“绝”、“笔”等字的偏旁部首、笔画走势、回锋习惯…与临摹纸页上的字迹特征高度吻合!
一个惊人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些临摹练习,根本不是范大同在模仿别人!而是有人在模仿范大同的笔迹!这些废纸,是那个模仿者练习时丢弃的草稿!不知为何被范大同收集了起来,或许他早已察觉有人在暗中模仿他的字迹,因而感到不安?
而这个模仿者,能长期、近距离地观察范大同,并能拿到他废弃的练习稿…必定是范大同极其熟悉的人!
“虎子!”花辞树猛地抬头,“你常在码头玩,可知道范先生平时与谁往来最多?或者…有谁常去他家里?”
虎子被吓了一跳,努力回想:“范先生…人缘不好,没啥朋友…好像就…就隔壁巷子的徐先生偶尔找他下棋…”
“徐先生?做什么的?”
“也是个老账房,以前在漕运衙门干过,后来眼睛不好了,就回家了…范先生好像还帮他抄过一些文书…”
漕运衙门!眼睛不好了!
花辞树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模仿笔迹需要极好的眼力和大量的练习!一个眼睛不好的人,如何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除非…他的眼睛不好是装的!他原本就有极强的模仿能力,甚至可能以前在漕运衙门就负责文书鉴别或仿写的工作!他接近范大同,根本就是为了学习和模仿他的笔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