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夜,时间仿佛被冻结成沉重的冰块,压在每个幸存者的胸口。白日里喧嚣的备战声浪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唯有北方地平线上那连绵不绝的猩红篝火,如同地狱裂隙渗出的光芒,无声地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金属的冰冷腥气、未及清理的血迹散发出的铁锈味,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名为“绝望”的粘稠气息。围墙后方,射击孔内,每一双紧握着粗糙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急促的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闻。面对“破碎之爪”那绝对优势的军容,人类天性中的恐惧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几乎要摧毁连日来艰苦构建的防御意志。
就在这士气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一个与众不同的、沉重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如同战鼓的闷响,从聚居地内部传来,踏碎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是卡洛斯。
这绿皮巨汉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高大魁梧,宛如从远古传说中走出的战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停留在训练场或指定的休息区,而是迈着坚定、甚至带着某种仪式感的步伐,径直穿过蜷缩在掩体后、眼神惶恐的人群。他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下意识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投向他的目光复杂难言——有对非人外形的本能畏惧,有对他恐怖战力的依赖,但更深藏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疑虑:这个流淌着兽人狂暴血液的、曾经的敌人,在灭顶之灾来临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卡洛斯的目标明确无比。他庞大的身躯最终停在了食堂门口,昏暗的油灯光晕勾勒出他如山峦般的轮廓。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锁定了正在厨房角落里,借着最后一点微光,默默清点、分装那为数不多应急干粮的陈末。陈末听到那独特的脚步声,抬起头,迎上了卡洛斯的目光。在摇曳的光线下,他看到卡洛斯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中,此刻燃烧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狂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未褪的野性、难以动摇的决绝,以及……一种近乎清醒的意志之光。
没有人类语言的开场白。卡洛斯用行动代替。他抬起那只巨大、布满战争疤痕和坚硬角质凸起的拳头,用一种沉重到仿佛能引起地面微颤的力道,重重地捶击在自己左侧裸露的、岩石般虬结的胸膛上。
“咚!”
一声闷响,如同宣告仪式开始的鼓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开,震得附近的人心头一颤。这是兽人表示极度严肃和重大宣告的起手式。
紧接着,在陈末以及所有暗中屏息注视着他的人惊愕的注视下,卡洛斯做了一件打破隔阂、震撼人心的事情。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佛巨石摩擦般的咕噜声,然后用一种夹杂着生硬通用语和喉音浓重兽人语的、缓慢却异常清晰的方式,开口说道:
“厨子……陈末。”他念出这个名字有些拗口,但每个音节都沉重无比,“你……给卡洛斯……食物。是……真的食物。不是……馊水,不是……施舍。”他粗壮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胃部,然后又猛地指向陈末,“你……给卡洛斯……‘地方’。是……能站着的地方。不是……铁链,不是……笼子。”
他的话语简单、破碎,却像重锤敲击在听者心上。他停顿了一下,那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这次重重地点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发出“噗”的一声闷响:“这里……记得。都记得。”
随后,他猛地张开肌肉贲张的双臂,动作幅度极大,充满了野性的张力。他先是指向周围蜷缩在阴影中、眼神惊恐的人类幸存者,然后划过一个半圆,将这片他们用血汗构筑的、简陋却温暖的聚居地囊括在内,最后,那根手指如同染血的矛尖,决绝地指向北方那片代表毁灭与死亡的不祥红光,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坏骨头!(指破碎之爪)……他们要来!砸烂……一切!杀光……所有!一个……不留!”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重新牢牢锁定在陈末脸上。此刻,他眼中那狂暴的火焰似乎收敛了,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近乎原始图腾般庄重的承诺:“卡洛斯……不走。” 每个字都像从肺腑中挤出,带着血沫的气息,“卡洛斯……在这里。血战……到底。为了……你给的食物。为了……你给的‘地方’。为了……” 他再次停顿,巨大的头颅微微歪斜,仿佛在贫瘠的词汇库中搜寻最能表达心意的词语,最终,他再次用拳头狠狠捶打胸膛,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咚”声,咆哮道:“为了……一起流血、一起挨饿、一起站着的……‘窝’(Clan)!卡洛斯的牙……咬碎他们!卡洛斯的爪子……撕开他们!直到……最后一口气!流干……最后一滴血!”
这不是人类贵族式的、辞藻华丽的效忠誓言。这是属于兽人的、用最直白的生存逻辑、最强烈的身体语言和最具冲击力的情感表达所铸成的血誓。他认同的,不仅是食物和庇护所,更是这片土地上艰难孕育出的、跨越种族界限的、粗糙而坚韧的共生纽带。他将这里,视作了值得用生命去扞卫的“窝”(C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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