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冷一些。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沉重的幕布,低低地压在南岭的上空。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着,发出呜呜的声响。
北坡大队的晒谷场上,往日里这个时候应该是人声鼎沸,忙着晾晒晚稻的景象。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
几个社员缩着脖子,揣着手,零散地站在场边,低声交谈着,眼神里带着迷茫和焦虑。
田埂上,几只麻雀在啄食着散落的谷粒,偶尔抬头警惕地望一眼四周,旋即又低下头去。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叫王老实,是村里的老佃户,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可肚子却总也填不饱。
“谁说不是呢,”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接话道,“今年收成也就那样,上交的任务一扣,分到手里的,够吃半年就不错了。开春了,娃们的学费,家里的油盐酱醋,哪儿都得花钱。”
“听说了吗?北边安徽那边,好像有些地方开始偷偷搞什么‘包产到户’了,把地分到各家各户去种。”有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
“包产到户?那不是走资本主义回头路吗?要割尾巴的!”王老实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四周看了看,“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心被人听见,抓去批斗。”
“怕什么?现在外面风声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那中年汉子不服气地梗了梗脖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吧?你看咱们队里,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干好干坏一个样,谁还有心思好好干活?”
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风声在空旷的晒谷场上呼啸。
南岭的人们,就像这寒冬里的麻雀,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地寻觅着生计,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他们习惯了听天由命,习惯了集体的安排,即使那安排并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精神上,他们是压抑的,麻木的,像被霜打过的庄稼,提不起一点生气。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淮大地,凤阳小岗村的夜晚,气氛却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昏黄的油灯下,18个庄稼汉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他们的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焦虑不安的家人。连年的灾荒和僵化的体制,让这个村子成了远近闻名的“讨饭村”。
“都想好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生产队队长严俊昌,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坚毅的汉子,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们商量好的“生死状”。
“想好了!”
众人异口同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要是被抓了,判了刑,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有人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严俊昌深吸一口气:“咱们是托孤!互相照应着点!只要能让家里人吃上饭,就算是坐牢,也值了!”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又充满渴望的脸。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甸甸的求生欲望。
他们依次在那张生死状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像一朵朵血色的花,绽放在寒冷的冬夜里。
这手印,是对饥饿的抗争,是对命运的呐喊,更是对未来的赌咒与期盼。他们不知道,这18个红手印,即将撬动一个庞大国家的改革巨石,拉开中国历史新的序幕。
而在位于北京的农井大学里,一场激烈的争论也正在上演。
北京农业大学,农学系大三的教室。窗外寒风凛冽,窗内却热气腾腾,一场关于“姓资还是姓社”的大辩论正在白热化地进行。
“我认为,南岭大队搞的什么土地承包生产责任制,就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复辟!”一个身材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了起来,他叫曹悦城,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言辞激烈,“这完全违背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基本原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他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了附和声。
“曹书记说得对!我们必须坚决抵制这种错误倾向!”
“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人民公社,怎么能说分就分?这不是让我们回到解放前吗?”
坐在教室另一侧的林雨潇,听到这些话,秀眉微蹙。他是系的才子,不仅文笔好,思想也活跃。他忍不住站起来,声音清脆而坚定:“我不同意曹悦城同学的看法。南岭的情况大家不是不知道,年年粮食不够吃,社员们积极性不高。搞承包责任制,就是想让大家多劳多得,把肚子先填饱,这有什么错?”
“填饱肚子就能走资本主义道路吗?”曹悦城立刻反驳,“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要坚持集体主义,不能搞个人主义!”
“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就一定是对立的吗?”林雨潇反问,“如果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过上好日子,整个国家不就富强了吗?这难道不是我们追求的社会主义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